全纱准备离开了，临走时又说了一遍：“那个美差，记得考虑考虑哈，想好了随时联系我，我还能挣笔外快。”
“有一家小姐招助理，你想去试试吗？”送走了全纱，方天音坐到床边问荆连。
荆连反问道：“你去吗？”
方天音抛出六字真言：“闲着也是闲着。”
荆连便说：“我跟你一起。”
她说着，便要从床上爬起来。方天音笑眯眯地按住她：“不用着急，天还没亮，你先好好休息，等你恢复好了再去不迟。”
荆连呼出一口蒸汽作为回答：“好。”
方天音也躺回床上，这大概是她百余年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第一缕绿色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时，方天音睁开了眼。
她没有吵醒殷如轻和荆连，独自走出了收留所。
收留所外就是街道，方天音看了眼终端，现在的时间是05:21，街上已经有不少行色匆匆的人了。方天音按照终端地图的指引，找到了最近的营养液贩售机。事实上，无需导航，一眼望去排队最多的地方就是目的地。
狭窄的街道上，串流不息的人海中，方天音被撞了一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方天音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荒诞的孤独涌上心头。
这是她在无尽的逃生游戏中唯一不能战胜的东西。和世界的隔膜。
方天音面色平静地站在了贩售机前。
通体透明的机器挤满了五颜六色的营养剂，不同颜色并不是代表着不同口味——上城的下层区人的味蕾不会被关注——而是代表不同的效用时间。营养剂最长作用时间为24小时，即是提供24小时所需的营养和饱腹感。当然，作用时间越长的营养剂单价越贵，不过24瓶作用一小时的营养剂总价是超过一瓶24小时营养剂的单价的。
另外有一款营养剂盲盒，以中位价开出随机营养剂。方天音不打算尝试，之前就说过，她的运气向来不怎么好。
城内营养液贩售机有限购机制，每人每天只能买总作用时长为24小时的营养剂。方天音买了三瓶作用时长为8小时的营养剂。
看了看时间，五点半，荆连应当还没有醒，殷如轻应该也不会醒。方天音将三瓶营养剂放到口袋里，打算熟悉一下环境。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走过屋门紧闭的聚居区，来到了商业区。
商业区只有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店铺，卖的都是些五金、衣物、杂货之类的生活用品，只有一家一平米左右的店铺看不出卖什么，只有一把摇椅在店内，老板脸上盖着一件衣服，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方天音走到了那家奇怪的店门前。摇椅上的老板眼皮都没睁：“要什么自己看……”
老板抬手指了指，旁边墙上浮现出价目表来。这是一家中介，卖房租房，更多的业务是贩卖劳动力。工匠、黑客、甚至是异能者的劳动力，都在可售范围。
方天音认出了那个声音，笑着打招呼：“殷老板，早上好。”
摇椅上的人扯下脸上盖着的衣服，露出那双尖耳朵来。本该躺在收留所的殷如轻揉揉眼，站起身，没骨头一般靠在墙上：“是方小姐啊……您有什么需求吗？”
“我只是随便逛逛，”方天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营养剂，“我是给你，还是给收留所里的那位？”
殷如轻笑着接过来：“您破费了。我带给她就好。”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戳破真相：殷如轻用自己的能力，将从前某个时间点的自己带到了同一时空。
方天音问：“那些外邦人……”
方天音低声试探了一句，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当局的监视。
殷如轻神色如常：“怎么了？”
那就是没有监视。
方天音说：“当局的人出来之后，你有没有见到外邦人一起出来？”
“没有，”殷如轻摇摇头，“我当时特意留意过。除非是有空间系异能者将她们装入了空间。”
方天音又问：“你知道外邦在什么地方吗？”
殷如轻有些茫然：“我……我不记得。不对，我……不知道。”
她的头看起来有些疼，她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这种反应和荆连晕倒前很像。
“躺下歇歇，”方天音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用思考，听我说就好。”
殷如轻点点头，乖乖躺回躺椅。
方天音说：“这些外邦人很可能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毕竟外邦语已经失传，翻译器也失去了作用，她们很可能是从过去时空来的人，她们也有时空异能者。因此，不该出现在审讯当场的我一出现，就被她们敏锐地发现了我是在时空异能的帮助下和她们见面。”
“当局迟早也能知晓这个秘密，或许，她们已经知道了。既然外邦人最后凭空消失了，很可能是被她们的同伴用时空异能救走了，当局不会对这个隐患坐视不理。而且，当局可能采取了什么手段，抹除了民众对于外邦人的记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突破口。”方天音冷静地说，“你知道这些话该对谁说。”
方天音要把水搅浑，这样，在她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前，混乱的局势能够掩藏她的一无所知。
殷如轻说：“我记下了。”
方天音看了眼墙上的价目表，语气变得轻松：“殷老板涉猎广泛啊。”
殷如轻笑道：“赚钱嘛，不寒碜。”
话虽如此，但她眼里没有全纱那种对于金钱的狂热。
“都有什么类型的异能者和殷老板合作呢？”方天音有些好奇。
殷如轻说：“主要看客户需求，我可以现谈。主要是……”
她压低声音：“许多都是自己人。”
这时，有一位高挑、身带肃杀之气的黑皮衣女人走了进来，本就不大的地方站不下这么多人，她和方天音就隔着一拳的距离，身上的铁锈味儿就直直冲进了方天音的鼻腔。
女人沉默地将一个东西抛给了殷如轻，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走。方天音看到她的左手戴着长长的皮手套，手指部分比正常的手套要长出许多，惯用手右手却没有戴。
殷如轻颠了颠手中的东西，抱怨了一句：“又一句话不说吓死人了……”
殷如轻没有避着方天音，她打开了手中用镭射布包裹的东西。方天音在丧尸世界待过，觉得包裹里的东西很像丧尸脑内的晶核。只不过这颗更大、更剔透，反射出的七彩光线更加炫彩夺目。
“五阶变异物的晶核，”殷如轻的眼睛被它照得亮晶晶的，“任务目标只是四阶变异物，看来是让她们碰上大家伙了。”
“她们很厉害？”方天音回头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女人正走向她的同伴。
殷如轻举着晶核对着光看，墙上折射出一片绿色的阳光。她说：“野生的异能者小队，平时都住在城外，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上级有倾向让她们加入我们，可惜我还没拿下。”
“看起来确实有些难搞。”方天音笑着说。
方天音和殷如轻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她继续往前走，离开了商业区，路过学校区和办公区，便是一家医院。方天音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医院能够满足民众的医疗需求。但或许又是内有乾坤，她不知道。
这条街的尽头是一家挂着花里胡哨招牌的娱乐场所，站在门口的女人热情地招呼方天音进去玩一把，方天音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见了光怪陆离的牌桌。
已经六点多了，方天音走向街道尽头的窗户，向外眺望。晨曦朦胧地笼罩着上城和城外一望无际的废墟，玻璃反射的光斑映在破铜烂铁上，仿若舞台聚光灯凝着文明的崩朽。
一队人从废墟上踏过，方天音认出来，打头的是刚刚将晶核抛给殷如轻的女人。方天音一直目送她们消失，然后，回到了收留所。
4号房内，殷如轻已经不见了，方天音知道确实有人照顾她。荆连也醒了，坐在床上发怔。
看到方天音进来，荆连暗暗松了口气：“你回来了。”
方天音把营养剂递给她，两人研究着打开喝了。没有什么味道，还略微有些苦。
“我又做梦了。”荆连放下营养剂空瓶，说，“梦见了一群牙齿追杀我。”
方天音说：“别怕，老板已经来处理过了，不会有牙齿。老板大战牙齿怪，累得在你身旁睡着了，你还记得吗？”
很合理的解释，荆连想，要不是她早猜到了真相，就被骗过去了。
荆连非常配合：“原来是这样。你之前是不是说要应聘助理？”
“对，”方天音把问全纱要来的招聘信息发给荆连看，“闻从锦小姐诚招生活助理，底薪一万信用点一月，交五险二金，包食宿。学历不限，年龄不限，限女性。”
荆连想：条件这么好，门槛这么低，不是传|销诈骗，就是萝卜岗。方天音果然认识上城人，她认识的是那位闻小姐吗？
七点多时，方天音和荆连出了门。方天音联系了负责招聘的闻从锦工作助理，她在一号电梯口等着两人，为她们刷通往三层的电梯。
闻从锦的工作助理是位看起来就很靠谱的成年女性，她自我介绍叫“许巧思”。
许巧思挂着职业微笑：“二位，闻小姐身体不太好，恳请二位多些耐心。”
这听起来不像是身体不太好，而是脾气不太好。方天音想。但她见到闻从锦之后，这个想法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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