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尺台下

讲台下,学生神色各异,震惊的、疑惑的、嗤笑的,就是没人上前帮忙。

讲台上,新来的年轻女老师手足无措,捏住粉笔的手拉住桃玉莲的袖套劝说:“这位妈妈,冷静点,有什么好好说。”

“快点给我走!”随着一声呵斥,冷陶被从位置上扯出来,耻骨重重撞上桌角,痛得直抽气。

冷陶弓腰护住头发,歪七扭八的步伐跟桃玉莲往外走。老师跟着走到门口,看到冷陶痛得龇牙咧嘴,赶忙托住冷陶头部试图松开桃玉莲的手。

桃玉莲一只手死死抓住冷陶头发,另一只手支起食指骂女老师:“你别管,我看谁敢拦?”

女老师松手,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两步,继续劝道:“家长先冷静下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不要这样对待孩子。”文明雅语如棉花打在桃玉莲身上,没有用。

隔壁班的温砚州听到动静冲出来,温砚州班主任在身后呵斥:“温砚州你干什么?当我的课堂是菜市场吗?回来!”

回头看了班主任一眼,温砚州觉得,这时候回教室自己就是窝囊废,他要去救冷陶。

穿过1班教室跑过来,温砚州看向桃玉莲喊着:“桃妈妈!”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桃妈妈的手哄着:“桃妈妈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见到熟人,桃玉莲态度稍微缓和:“砚州你别管。回去上课,我要带她回家。”

一直被拽住头发的冷陶没有说话,她知道挣扎只会引来更严重的束缚,现在头上紧绷的刺痛还能勉强忍受。

各班只管各班事,温砚州班主任没有上前帮忙,远远站着看戏。

女老师和温砚州一齐出手,一个护住冷陶,另一个掰陶玉莲的手。

年级领导上不知何时上楼,制止了混乱的场面,冷陶得以松开禁锢起身。

桃玉莲双手叉腰喊着:“我的女儿我管教。现在她欠管教,我要带她回家,你们都别管!”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早在教室按捺不动的学生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桃玉莲的声音回荡在整栋教学楼:“你们这些老师给我听着!冷陶的学习你们不用管,我让她干嘛就干嘛。你们要是不满意,就开除她!上不上学无所谓。”

“桃妈妈,现在是上课时间,等放学我再和冷陶回家好不好?”温砚州劝说道。

年级领导见形势不对怕影响到其他学生,协同保安驾着桃玉莲下楼。

冷陶看向温砚州,扯动起嘴角让他别担心,温砚州走上前两步想说点什么,冷陶摇摇头,转身跟着其他人走了下去。

温砚州只是学生,他左右不了这些事情,在班主任的冷眼下丧气回到教室,只期盼今天的时间过得快点,下课赶紧回平塘。

保安架着陶玉莲来到校门口保安室,桃妈心里窝着火气,不敢骂领导继续骂冷陶:“贱骨头谁让你今天跑出来的?我有没有说过今天不许出来?”

领导只想息事宁人,象征性劝两句就让冷陶随妈妈回家。

桃玉莲特别生气,说好今天媒婆要带人过来相看,冷陶却偷偷离开,让媒婆跑了个空。

拎着衣领带冷陶回家后直接踹冷陶进柴房,锁门不许她跑出来:“明天媒婆过来,你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冷陶今年刚十八,玉莲就开始计划把她嫁出去。用玉莲的话说,与其在家吃白饭,不如嫁出去还能挣点彩礼钱。

冷陶心里茫然,坐在圆木柴上静默。

昨天妈妈确实跟她提过要相亲的事,她以为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妈妈来真的。

从6年前妈妈知道自己再生不出孩子后,妈妈就把所有的气撒在冷陶身上。没挣到钱的爸爸变得懒怠好赌,时常在棋牌室待着,最近村里又传爸爸跟隔壁村的姓李的女人走得近。

冷陶有些难过,不知为何家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寒霜沉降,夜已深。

哆哆嗦嗦躺在柴房睡觉,冷陶做了一个梦:

她哼着歌回家,踏进大门的一瞬,鞭子准确无误抽到她的身上。

冷陶闷声吃痛,怯怯问道:“妈妈怎么了吗?”

鞭子继续抽过来,冷陶往左躲,鞭子落到左边;往右闪,鞭子就跟着朝右。

“不准躲!”

冷陶不敢动了,定定站住。

上次是不小心把饭烧糊被打,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呢?冷陶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痛感等待,妈妈只有气消了才会告诉她原因。

冷陶妈妈甩起鞭子往下挥,一下又一下。

抽了数十下鞭子,用鞭子的手柄指着蹲在地上的女孩怒骂:“你怎么照顾你堂弟的?”,说着把鞭子砸到冷陶头上,梆的一声弹开滚到地上,咕噜几圈滚到冷笙脚边。

冷笙捡起鞭子藏在身后,吸溜着鼻涕说:“姑姑,别打表姐了。冷笙没事。”,小手努力掰过桃玉莲的大脸,让桃玉莲看向自己,“姑姑,陪我去吃药好不好?”

桃玉莲剜一眼地上的女孩,抱起十岁的冷笙走开,丢下一句话:“再让你表弟感冒我弄死你!”

冷陶压根不知道冷笙什么时候感冒的,只记得昨天大人忙着打牌,把几个表弟表妹都丢给她带。冷陶捡起鞭子放回灶台上,对着灶君老爷像磕三个响头:求妈妈少打我一点。

这时远处传来笛子声音。

拱桥上,温砚州静静站着,树叶沙沙作响,他今天下课后来找冷陶,桃妈妈不肯告诉他人在哪里。他绕着冷家转一圈也不知道冷陶去了哪里。

竹笛横陈,在温砚州嘴边发出悠悠笛声。

笛声哀怨而气愤,沾着桥底潺潺流水,打湿他的心。

熟悉的旋律灌入耳中,冷陶又做了一个梦:

宛如弯月的拱桥上,温砚州在教冷陶吹笛子,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臂调整拿笛子的姿势。

冷陶痛呼:“嘶!砚州哥哥,轻点。”

温砚州松手,才注意到她手上青一条紫一条的鞭痕,眼神一暗:“桃妈妈又打你了?”

把笛子从嘴边拿下,冷陶轻松地笑了笑:“没事,过两天就好啦!”,忙把袖子拉下盖住红痕。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温砚州抓了一下头上的碎发,有些懊恼:“为什么桃妈妈总打你,太过分了。”

冷陶不想让砚州牵扯进来,他能像现在这样陪陪自己就好了。

“砚州哥哥你不教我吹笛子了吗?”

“冷陶,再等等,等我长大了,我就带你离开。”

等他长大,冷陶也长大了,他俩就相差两个月的时间。

白南握住冷陶的手放到笛子孔,引着她手指转动,动作灵巧。

“右手无名指、中指、食指分别按住笛子的第一、二、三孔。你看,拇指这样支撑笛子。好了,就这样试着缓缓吹一下,注意气息。”白南松开手让冷陶自己试着吹,吹到第三个音时忽然干瘪,如老牛哞叫。

他弯唇浅笑:“你按错位置了。”复又把手搭上竹笛重新教她。

冷陶也跟着笑,圆眼里的笑意溅到水中,连鱼儿都围着转圈。

冷陶说不清自己是真的喜欢笛子,还喜欢练笛子时得以暂时忘记家里的痛苦。

快乐的时间过得飞快,冷陶又要回家做饭了。

她熟练添柴炒菜,火苗明明灭灭舔舐锅底,凑近火堆,感觉自己都温暖起来。

冷陶苏醒时,眼前的火堆变成阳光直直照射在脸上,晒得人暖洋洋的。

连着做两个梦,冷陶感到疲惫。

揉揉温热的脸庞,站起来透过门缝看外面,没人来开门。

等到十点多,桃玉莲才从外边回来把柴房门打开,让冷陶赶紧去洗澡打扮好,一会儿媒人就带人过来相亲。

这一户人家是桃玉莲挑选了好久的,在平塘村隔壁,家里盖有两层楼,还有小轿车。男方除了年纪有点大,也就比冷陶大12岁,旁的都没有什么毛病。

最重要的是,人家承诺要是事情成了,可以给5W的聘礼。

5W可不是小数目,够玉莲做好多事情了。于是玉莲没有跟冷勇商量,自己就答应了这次的相亲。

谁曾想那贱骨头偷偷跑去上学了,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既然这贱东西爱学习,那就偏不让她去上学,定下这门亲事后马上就让她嫁出去。

女的留在家里多一天,就多浪费一碗米饭,都是在替别人家养女儿罢了,不如趁年轻嫁出去还能捞个好价钱。

在桃玉莲的要求下,今天冷陶穿着鸳鸯头手工布鞋,上身穿色彩鲜艳的蜡染布衫,搭配宽肥长裤。这是平塘特色,意味着女子可以出嫁了。

昨晚就吃了一块馒头,现在冷陶看着桌子上的芝麻饼咽口水,犹豫要不要拿起来吃。

这时门外传来笑声,媒婆说:“桃嫂!怎么不见人呢?不会今天又让我们跑空吧?”

桃玉莲忙应着:“说的哪里话,快进来快进来。我家闺女早等着了。”

媒婆怀里抱着一只青头鸭和别的东西,带着王嫂进门,冷陶规规矩矩坐在厅堂,趁着人没进来悄悄抹掉嘴角的芝麻粒。

望着那鸭子,桃玉莲开心,这婚事是得成了,亲家第一次来就做足礼数,到时候订婚礼金怎么都不会少。

媒婆把鸭子放地上,鸭子一直扑棱嘎嘎叫,桃玉莲抓一把玉米糠撒地上喂鸭,青头鸭朝天梗着脖子往下吞,不再出声。

王嫂跨过台阶进入厅堂,看到冷陶的黑色圆眼和翘鼻,心中一喜:这女娃标志,我儿子应该满意。

王嫂矜持坐下,桃妈妈即时敬上一杯毛尖茶。

“多大了?”王嫂问,

“王嫂,我闺女十...”

媒婆偷摸捏捏桃玉莲手指暗示她住嘴,人家王嫂在考察儿媳呢!桃玉莲感激地看向媒婆,不再开口说话,眼神紧紧盯着冷陶,生怕她做出什么让亲家不满意的事情。

冷陶不想嫁人,心下悲哀,只闷闷开口:“十八。”

王嫂点点头,这姑娘声音娇软悦耳,态度谦卑不张扬,不错不错。

抿一口毛尖茶,王嫂继续说道:“站起来转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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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塘竹子香
连载中睡如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