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用匕首在古尸的体内挑出一块沾满了黑色沥青的东西,边上的亲兵用水将污垢洗净,交到张启山手里。副官下了棺材,几人围过来细瞧。
是个戒指吗?吴邪从张启山手里接过那个发黑的东西,手指微微一捻,感受到不同于戒指的纹路和凹凸,立马意识到了错误:“这是一枚顶针。”
顶针在古代做针线的时候,用来套在中指的第二节,使得绣针可以刺破厚的衣服,而不会因为无法控制力道刺到手指。这枚银制顶针造型奇特,显然不是粗鄙的手工制作,黑色的银斑已经很厚形成很多的坑坑点点,上面隐约刻着一朵花。谁会在尸体里丢下一枚顶针呢?
吴邪对花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摸不着头脑,同时又觉得那花样有点熟悉,死活想不起来哪些大族是这样的图案,于是把花纹那面递给齐铁嘴看。
齐铁嘴用指腹轻轻摸了摸,心中一动。这不是很古的东西,虽然说不出具体的年份,但出身古玩世家的齐铁嘴能敏锐地感觉出,这最多也就是近五十年的玩意儿。
“认得出来么?”张启山看他面色古怪,连忙问道。若说对于各世家最熟悉的人,在场四个中非齐铁嘴莫属。若是连他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来头,恐怕这线索就要搁置一旁了。
齐铁嘴没答话,拿出刚才的牛毛铁针,两个并排放在灯下。这一对就知道,钢针和这枚顶针是一套东西,应当都属于最早烧融这个哨子棺材的盗墓贼。他又眯起眼睛去看那朵花纹,纹路弯弯曲曲,雕刻却是细致,纵然锈了也能瞧出轮廓。而最让他浑身冷汗的,是这种花的花型——杜鹃。顶针常见,但是杜鹃花在长沙老九门,却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这是杜鹃,又称呼为二月红。这是二爷家的东西,怎么会在古尸体内?”齐铁嘴有些纳闷,脸上也落了汗。
“一月开花二月红,二月红开没爹娘。”吴邪轻轻念道。二月红九门排行老二,听这首民谣就知道,二月红此家早年杀人灭家是多么凶横,到了近几代,倒是低调了很久,不闻消息,但名声在外,行里人是不太愿意触这一家霉头的。如果他们的顶针出现在棺材里,就说明这个棺材最先铁水封棺的就是这一家。长沙九门九个方向,地盘口分的清清楚楚,几十年未曾变过,如果他们动了二爷地盘上的棺材,此事可大可小。
吴邪对于二月红这个名字的熟悉程度更胜于张大佛爷。他的发小解雨臣从小跟随二爷学戏,也学到了不少二月红家传的秘技,现在手里使得最熟的那一套棍法就是二月红传给他的。身法如行云走板,厉辣里透出一种风流,这是二爷家最特殊的身段。他们吴家和红家交往甚密。爷爷在的时候常常用收音机听花鼓,他年纪还小,喜欢趴在小满哥身上,看着爷爷露出极不满意又怀念的神色:“怎么听,都不如二爷唱的……”
可这也大多只是前尘旧事了,吴邪想到他有可能还会见到年轻时候的爷爷,连忙低头,掩盖了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容。
“佛爷,二爷家本身就好南朝北朝的东西,几代人都是研究大家。这棺材就是南朝的,如今这杜鹃花顶针又出现在棺材里,那这铁针封尸说不定就是二爷家祖传的手艺之一。这事估计二爷多少知道一点。您看……”
二月红谱花原是红水仙,后来因为红水仙太过特别,在身上非常招摇,才换的杜鹃。红府内屋种的都是红水仙,外屋子有杜鹃花树,树龄已有百年,开花的时候花团锦簇,非常好看。从这种习性就看得出这个家族的性格非常精细。哨子棺本是失传的手艺,但二月红家是真正的老派沙客,祖传的手艺里有很多是外人不得知的,那么极有可能是他家的手段了。
张启山眉头紧锁。此事疑窦重重,越来越有玄机,牵连愈广。他思索了片刻,问齐铁嘴道:“二爷今天在哪里,你可知道。”
“大约是在戏楼罢。前日子听他管家说,西北的沙客给捐了个新楼子,只不大守规矩,台口朝西。二爷这些天四处请人破台,出了十块洋元,倒还没找到我头上。听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手里有钱有枪,闹了许多祸事了。”齐铁嘴掐了下时间,说着说着,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朝西的台口称为白虎台,破台之前不可开戏。这群沙客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戏台朝西就是因为他们打西边来,这是让二月红朝贡着他们。
齐铁嘴听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笑得把最爱的元青花杯子都差点摔了。叫二爷供着他们,简直是愚蠢至极!且不提二爷傲气,名望声望都是独一无二,向来是被捧着;单说二爷不好打杀,他手下有几个伙计——尤其是他那小徒弟陈皮——却是死人里堆出来的;更别提他和这长沙城里无冕之王张大佛爷还是友人。等这些人出了梨园,就是被那些个手辣心黑的伙计弄死在湘江里头了,估计也没人知道,更没人说出来。人家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些个蠢货连强龙都不是。叫二爷贡着他们,也不看有没有这个福气,留得条命在!
张启山冷笑了一声:“这帮没心肝的,国难当头了,还这般做作浪荡,真是令人心寒。”他擦了擦手,问副官:“这群人现在哪里?”
副官不愧是跟在他身边多时的,早听起这个话头就料到这么一刻,这时候挂了电话过来回禀:“回佛爷,哨子说他们上二爷的戏楼去了。”
“就这么几个喽啰,您还派人盯着呢?”齐铁嘴好奇道。
“身上配了枪,鞭子锋利,一脸横肉,脾气又豪横;来长沙几天,已经惹了不少事。若不盯紧点,恐怕要给长沙牵出什么祸端来。”张启山顿了顿,略显轻蔑地说,“姓彭,是西北彭家人。没想到堂堂彭氏军阀的军官也不知到别人地盘上要收敛点。”这话说得在场几个人都笑起来,副官很自豪地挺了挺胸。张启山把枪往腰间一别,问吴邪胖子道:“你们要一起去吗?”
吴邪没答话,他看了眼胖子,胖子是不爱听戏的,也一如他猜测的摇了头。吴邪心里想着,也无非就是爷爷跟他讲过的西北沙客上二月红戏楼子闹事,叫佛爷赶出去的那回事儿罢,说是热闹其实也没什么可看,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感觉去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看看老城风貌,也算不枉此行。于是他道:“我们第一次来长沙,实在喜欢这里人杰地灵,倒想着再逛逛。”
“湘江水暖,盛夏时节正好游赏景致。合欢满梢,堆砌如云,确乎是温软清香,最是闲适不过。”说起玩乐,齐铁嘴颇有些一套一套的,“尤其是从东城门往出走,江边有农田,这个时节盈绿满坞,煞是好看。船坞多是蓬船,船家好客,若想鲜鱼好酒,径须沽取。这地方算不上江南水乡,却也是民风质朴,风流罕见之地。”
清初刘献廷在《广阳杂记》中赞道:“长沙小西门外,望两岸居人,虽竹篱茅屋,皆清雅淡远,绝无烟火气。远近舟楫,上者,下者,饱张帆者,泊者,理楫者,大者,小者,无不入画,天下绝佳处也。”
这便是长沙了。
几人上了车,齐铁嘴显然被勾起了兴趣,依然滔滔不绝:“长沙湘剧花鼓和弹词举世一绝,不过若听花鼓,还得是咱们红二爷。每天早上一吊嗓子,整个城的太太小姐、老爷官人们,都上红府后院的墙上趴着去,珍珠玉石一包包地墙里头扔,就为了听二爷再多唱一小会儿。哪里是其他人比得了的!”
“我看你最近倒是闲得很了,”张启山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还是说你也上红府后院儿扔珍珠去了?”
齐铁嘴一哽:“佛爷又打趣我。”
汽车行至一个路口,向左是二爷的戏楼子,向右是东城门。五人在路口处下车,张启山嘱咐莫要往日本商会那边去,又叫了一个姓张的副官跟着吴邪王胖子,才算是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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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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