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鳞甲

张副官从门外走进来,他来的确实及时,一下子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他先看了一眼张启山,得到首肯之后才开口说:“开棺的孩子说,那尸体的喉咙里藏着会动的东西,他被那东西咬了。”

吴邪惊讶了一下:“肚子里的……?”他先想的是云顶天宫的大头尸胎,然后是汪藏海墓里的旱魃。不会吧,这么倒霉的吗?

张启山却道:“不对,我没有摸到。”

齐铁嘴一脑门子官司:“是否是先前里面的东西偷袭成功,暂且蛰伏去了?”

“不应该,”吴邪沉声道,“若真是什么怪物,一击得手必然不肯放过。佛爷,您且说说,您摸到什么了?”

张启山露出回忆的神色,手指不自主地捻动——

当时他的手入到棺木内的时候,发现古尸趴在棺中,拧过尸体的头部探入,还发现尸体的喉咙里被钉了三十七根反打的牛毛钢针,在喉咙里反打的钢针一般都有剧毒,是专门的防盗措施。

“钢针?”胖子咂舌,“这可太损了吧,这得多财迷,对自己都下得去手?”“恐怕不是为了防盗才打的,应该是阻碍用。”吴邪说。很少有墓主人怕别人盗窃自己嘴中的古玉而在喉咙里设置反打的钢针,这过于阴狠而且亵渎尸体,喉咙里反打上牛毛针更像是怕食道里有什么东西爬出来。这小兵的话让吴邪有些在意。

这具尸体早年可能有尸变的迹象,但现在已经“干涸”了。那亲兵摸到尸体之后,要手指反勾进尸体的嘴巴里,再加上害怕恐惧,感觉自然受了影响,把这些钢针误以为是尸体的长出的黑毛,紧张之下中了钢针上的剧毒。但那小兵并不承认。

张启山从副官手里接过一个东西,放在桌面上,副官又拿了四只放大镜和手套来:“这是刚才从尸体嘴里拿出来的。”

是一枚甲片,准确来说,是鳞甲。黑漆漆的,上面有一些刻纹,貌似甲骨文,但甚是模糊,连吴邪都无法分辨意思。吴邪戴上手套,轻轻碰了一下。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片鳞甲虽然已经干透,但似乎是新的,不是化石。

古时候鳞和甲是有区别的。一边薄一边厚为鳞,中间厚四周薄的是甲,这一片中间最厚,一边稍厚,一边很薄,带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吴邪心中的疑问更甚:“您详细说说。”

张启山神色难辨喜怒,娓娓道来。他当时用三根手指压住钢针,另外两根手指探入了尸体的喉咙深处,摸到了这片甲片,甲片挂在里面的针上,并没有感觉到小兵说的会咬人的东西。不过他仍旧觉得有蹊跷,按碎了尸体的下巴,将颈部拧断,只等开棺看个究竟。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片鳞甲。

吴邪忍不住想念后世的文物处理保护方法来,但是他现在也没有东西,只好略带遗憾地说:“这片鳞甲的字纹已经模糊了,我是瞧不出什么了。”

齐铁嘴则是轻轻捧起鳞甲,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看过去,好半晌开口道:“这东西看似甲骨,又像是天然的花纹,以前听说有些乌龟背上会有天然的洛书的图案,来历不明。这种鳞甲不是乌龟的,也不是兽骨。”他摇了摇头:“甲骨学最老资历,是江苏淮安的罗雪堂,现在在满州,是叙勋一位,已经跟了日本人。罗雪堂办有东文学社,有一学生王国维,也是甲骨学的大家,民国十六年在颐和园跳湖自沉了。罗老持的丧。现在如果要找,还有一位董作宾先生,现在正在长沙,此前我有一批甲骨,正好是卖给这位先生,马上要启程去昆明。不过他不喜欢当兵的,我可以替佛爷去拜会一下。”

“跟了日本人?”张启山沉吟了片刻,“你对甲骨不识,对甲骨的大家倒是满熟悉的。”

齐铁嘴盯着甲骨,喃喃道:“佛爷你不要笑话我,甲骨占卜是一家,我收的甲骨不比您家的佛像少。多认识几个,纵使人选不大妥当,也还能帮上忙。”

“满洲国太远了,又是日本人的手下,不好求去。若是这位董先生……”

“不过佛爷,咱们现在不能陷在这堆棺材里面,”齐铁嘴心里觉得即使求过去也不大可能答应,索性不打算留这个话头,“您觉得弄这一火车棺材,日本人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盗宝么?”

张启山皱起眉头,这也是他关心的点。一路南下,张大佛爷起家淘了那么多沙子,蹊跷事早就让他见怪不怪,只是这些棺材都来自于一个大墓,日本人在一个有问题的古墓中活动,才是让他最头疼的部分。日本人进西南门户是想以战养战,他们的目的是这里的矿产,日本人的文化掠夺也能猖獗,但盗掘古墓这种事情在现在这种时候发生非常违和,让人隐隐觉得必有隐情。

他回头看两个试图减小存在感的人:“您二位可知道日本人怎么回事儿么?”

吴邪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有一切都是从历史书和爷爷奶奶口中听说,实际上如何他并不清楚。他心里禁不住有点怀念起黑毛蛇来。他那时滴了那么多费洛蒙,怎么就没碰上任何这个时期的老九门的事儿呢?要是跟张家有关的事,他可是熟得烂熟于心啊。

王胖子也在旁边听得头大。他不是爱读书学史的人,所有的历史知识都用于下墓了。土夫子遇见近代的墓都是要骂一声晦气的,谁会闲的没事儿专门记这些个啊?

两个人一起朝张启山干笑了一下。吴邪做出苦笑的样子,摇着头道:“我们两个都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儿的,恐怕还是遭了那些人①(汪家)的暗算。您要问长沙的日本人,那这消息我可真是一点儿来源都没有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这下子又陷入了僵局。张启山只好嘱咐副官让手下人去查查这趟车到底是从哪儿开过来的,除此以外,就只能等着开棺了。

张启山起身来到窗前,下面帷幔围起,亲兵正在开棺,见气割的火焰不时闪亮,这铁哨子铁浆融入棺材纤维里,很是结实,看来还得需要一些时间。

齐铁嘴文弱书生,精力已然不济,困得哈欠连天,最终四个人打算上楼歇一会儿。

平时的客人是不会歇在官署里面的,但是今天的三个人都格外不同,于是便打扫了三间客房。二楼比起装饰豪华如宫殿一般的一楼来看,实在是有些太艰苦寒酸了,即便是在客房也仅仅只是制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放了几本书——也无非是市面上时兴的各种月刊文报之类,并没有什么具有文艺气息的东西。因刷了白漆的缘故,整个房间都是白的。再加上这个时代的灯没有以后的那么明亮,整个房间看起来阴惨惨的,叫人心里头发凉。张启山的主卧更是如此,就连床榻也被他布置得像行军床一样,公务文书摞在书桌上,作为一个军人更多于一个官僚。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两个人是不打算搬出去了。于是先把书包掖好,贵重的东西上了锁,再找副官讨了两床稍微软和点儿的被子,得到齐铁嘴的一个白眼。

结果他上床滚了一圈儿,也出来抱一床被子了。

吴邪摸了摸下巴,觉得张家人和汪家人果然是有许多共通之处。他们打进汪家的时候也曾经到宿舍区看过一眼,发现全都是硬邦邦的硬板床,桌子上放着各种情报和书本以及仪器,多余的娱乐设施一个都没有。这些人都过着一种近似于苦行僧的生活,他们的心里有目标,有大爱,却唯独没有他们自己。

吴邪心想:我他妈真是个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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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鳞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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