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琛还记得明天要穿校服,先回了趟租的房子。
房子已经两周多没住过人了,空空荡荡的。
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站在外面等余琛拿完之后出来。
余琛到奶奶家的时候还早,才四点多。
他今天出乎意料的没有抓紧时间学习,可能是或多或少受到了点研学游氛围的感染,只是冲了个澡,把衣服塞进洗衣机之后,直接趴在了床上。
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问他研学游有什么趣事,他分享了几件之后,碗也见底了。
可能真的是爬山累着了,洗漱完之后,余琛就直接回床上歪着了。
我脑子里绷了一天弦也放松了下来,意识迷迷糊糊就断了线。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候,天还是黑的,我差点以为是睡得早自然而然醒得早。
结果天空被黑云压着,外面的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隔着窗户声音都能传过来。
余琛已经换上了他的校服。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校服,校服是最简单的样式。
白色的T恤,胸前印了个宁城一中的logo,藏青色的运动裤,还有一件藏青色和白色拼接的棒球服外套。
显然外套不太符合季节,但是今天天气看起来不太好,余琛犹豫了一下,然后查了一下天气,气温没怎么变,于是把它留在家里了。
洗漱完吃完早饭之后,奶奶把伞塞进他的手中,嘱咐他今天要下雨,不要淋到了。
余琛乖顺地点了点头,推门去上学了。
外面的风大,但是吹出来的都是热风,让本就燥热难耐的天气更加令人难受。
走进学校大门的时候,周围涌入学校的学生都穿着一样样式的校服。
说是有领导来视察,一早上我连领导的人都没看到。
班里有几个消息灵通的说领导随机挑了几个班旁听,但是没抽到十一班。
想看点新鲜的事也就这样变成泡沫了。
余琛和周翊辰之间的气氛经历了昨天下午,并没有如我想的那么尴尬。可能是余琛始终没彻底开窍的原因吧,他们依旧是照常聊天,讨论题目。
如果不是在无意间眼神触碰的时候,总有一人不自然移开目光,我差点以为昨天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我的一场梦一样。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陈洁的课。
上课铃按时响起,陈洁空着手踏进了教室。
我打一半的哈欠又憋了回去,差点忘了她说今天要换座位。
不过我估计我只用跟着余琛和周翊辰就行了,他们俩看起来完全没有换同桌的意愿。估计只有前后桌有变动。
“现在所有同学收拾好东西,站到教室后边去,我一个一个点人来选座位。”
余琛和周翊辰对视一眼,随意收拾了一下书塞进书包,走到教室后排。
教室后面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小声讨论着挑选什么座位。
余琛和周翊辰看起来满不在乎,站在角落等着陈洁念到他们。
毕竟周翊辰就算这次成绩有所退步,班级排名也只是下降了一名,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陈洁对着手机开始点人了。
“韦奕凡。”
韦奕凡在不远处向前踏了一步。
然后还是走向了原来的位置。靠窗,教室里面最里面一组,第三排。
“你选谁做你的同桌?”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原来的同桌,成绩大差不差,相处看起来也没有矛盾。
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周翊辰。”
他站在位置边上,背对着所有人,看不见表情,声音一如既往,不带情感语调,平淡的说出新同桌的名字。
几乎是所有讨论声音在一刻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这个角落。
心脏好像被冰冻住了,几近停跳。
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大脑一片空白,余琛的心声也迟迟没有出现在我的心中,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一瞬之间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好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周翊辰,过去吧。”陈洁看起来也很惊讶,但是还是下了最终的“审判”。
周翊辰猛地转头,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在看余琛。
他的眼睛里的慌乱和不可置信几乎快溢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求救的意味。
品出这层意味我的喉间都在发紧,心脏颠覆性的酸涩几乎快把我打翻,让我的胃甚至都开始难受,隐隐有些作呕。
周翊辰定定地看着余琛,好像希望他说些什么。
仿佛只要余琛开口,他就能不管这个规则,不管所有人,跟陈洁说:“我只会和余琛做同桌。”
可是余琛什么都没说。
一个字都没说。
甚至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陈洁已经在催了:“周翊辰,快点,剩下的人都在等着呢。”
我惊讶地发现周翊辰的眼眶竟然有点泛红。
他在所有人除了余琛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和余琛原来的座位,顿了一下,从它边上转身跨过,进入了前面一排,坐到了本该属于他位置前面的那个位置。
一小段教室的路程,我却悲哀地发现他走出了上刑场般的沉重。
并且我竟然在心中感到庆幸,即使那可能不是我的情绪,但我已经分不清了。
庆幸他是在意的,在意没能和余琛坐在一起,在意余琛这个人。
沉重的酸涩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几乎听不清陈洁在报谁的名字,让谁接着选座位。
班里中间的座位慢慢被挑光了。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过了许久,我终于听到了想听的那个名字。
“余琛。”
余琛犹如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刚惊醒一般。
脸色比平常白,就像昨天研学游身体不适的样子。
他环顾了一下班级。
目光经过周翊辰的时候,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移开。
他压根没有心思在选座位上,我看着他机械式地向教室的门口走去。
我只听到他像是给自己洗脑一样重复着:离周翊辰一点,远一点。
真的是想远一点吗?真的不想和他近一点吗?和他分开一点,哪怕只是不做同桌,一间教室、几个组的距离都不想分离,真的不是这样吗?
可惜只是我能听见余琛的心声,余琛听不到我心里的诘问。
他一步一步走向和周翊辰距离最远的那个组。
我看清坐在门边上的那个女生,觉得有些眼熟。
我的脑子飞速搜索着这个人,恍然发现,她不就是余琛之前的后桌吗?
那个说“老师,余琛想换个同桌。”的那个后桌兼班长。
她看到余琛落座的时候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高兴,小声对余琛说:“还好你选了我,我原来那个同桌还想选我,还说要追我,我都拒绝八百回了他还不死心。”
余琛定定地坐在位置上,眼神空洞,听到她说话,才转过头看她,淡淡笑了一下:“那真是太巧了。”
班长原本还想再说两句,但是看了他的脸色,止住了话题,没有再说下去。
余琛的声音再一次在我心中响起:“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这是最好的安排,可你的心为何疼痛如摧?
我看向周翊辰,他盯着这里,过了一会,又不知怎地低下了头,自嘲一笑。
我的心狠狠一抽,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外面打雷了,那将下不下的雨终于要落下来了。
陈洁用了大半节课来换座位,剩下的时间都让大家自习了。
余琛装模作样拿出作业,提笔过了许久也未落下一个字。
他又怎么会有心思做作业呢?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高调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隔着走廊,我都能听见雨滴打在地上的声音。窗外原本盛开的玉兰花,被雨摧残地低了头,小的几朵花苞打着旋从树上落下。
分针走到5的时候,下课铃终于响了。
余琛猛地站起来,把书塞进书包,夺门而去。
我看见周翊辰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想往这边跑来。
可是有人比他快,放学了,所有人都想回家。
两个组的距离,在这个时候被放大成仿佛银河一般的距离。
周翊辰被人潮裹挟着,几乎不能走动一步。
余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后窗的边缘。
我下意识地想去追,跑到后窗的一刹那,我回头寻周翊辰。
他挤在讲台的人流中,看着我这个方向,像是透过我望谁,眼神近乎绝望。
炸雷在我耳边轰响。
上涌的酸涩近乎快溢到我的嗓子眼。
我慌乱地移开视线,逃也似的去找余琛。
我没有伞,但是我不能用人来定义,我冲进了雨里。
外面暴雨掀起水雾,我几乎看不清人。
我根本找不到余琛在哪,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和他好像失联了,传送的那股力量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不知道走了多久、找了多久,我清晰地感受到雨落到头顶,身上的衣物湿透了,紧紧贴着我的皮肤。
面前终于隐约出现了红绿灯,我冲了过去。
急刹车声在我边上响起,喇叭声在我左边炸开。
“看信号灯啊!找死吗!”司机从车窗探出一个头,骂骂咧咧。
我机械地朝前面走。
估计不是说给我的,我没有实体,车子就算穿过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感受。
我找遍了公交站,也没有余琛的身影。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我只能压下心中的不适,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论去哪儿,让我有个去处吧。
我迷茫地想着。
暴雨几乎让我不能视物,我只能眯着眼睛。
突然,熟悉的力量拽住我,我感觉肩膀一沉,口袋里沉甸甸的。
雨冲刷地面的声音,好像一瞬之间小了许多。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站在一个客厅里。
熟悉的环境,几乎快让我的心脏停跳。
余琛家租房的客厅。
余琛在这里吗?
我迷茫地推开各个房间的门。可是就像当初走时候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房间里也没有余琛。
我最后推开的门是卫生间的门,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想离开了。
心里莫名的酸涩现在还压着我,我强压翻涌的酸涩,准备退出去。
不经意地向右一瞥,墙面上的镜子倒映出来一个人像,画面像一把悬着的重锤落下,砸的我耳朵嗡嗡作响。
镜中人穿着的裤子也被雨打湿,原本的藏青色直接深了一个度。白色T恤湿透了黏在身上,胸前印着宁城一中。头发凌乱成一缕一缕的,向下滴着水滴。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我终于想起了那属于我的二十六年。
掉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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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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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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