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慕一行人来到田间，随着天气逐渐变冷，田间农作物的收割几乎已经到了尾声，田野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人仍在劳作。
他们朝着一名佃户走去，佃户余光注意到有人影靠近顺势抬头，接着喜道：“程姑娘！”
没有料到遇见的第一位佃户恰好是熟人，接下来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众人来到佃户的屋子中，程芷将崔嘉慕和孙之行一一介绍后，跟他们讲了来意，佃户们都十分配合。
孙之行错愕地站在后头，愣愣道：“本以为他们会对县衙心怀怨怼，毕竟多年来县衙都不曾回应过他们的期待。亏我还做好了被丢石子的准备。”
程芷看了眼前方，崔嘉慕被佃户们包围，耐心地询问佃户们平日起居和田地收成情况，她听见了孙之行的话，侧过头对他说：“这要多亏了那位被调走的陈大人，他是一位为民的好官，才能在他们心中播下信任的种子。”
孙之行一愣，他视线下移，肩膀微沉，表情瞧上去颇有些萧瑟。
“你与陈大人共事过。”肯定的语气。
孙之行张了张口，踯躅一番后才无力地承认：“没错。”
“恐怕陈大人不是简单地被调走吧？”程芷不费吹灰之力地读出孙之行的神情，“你知道内情？”
孙之行嘴唇颤抖，缓慢地眨了眨眼，才艰涩道：“不，我不知。”
程芷陷入了沉思，她难道看上去很好骗吗？这人的表情，明眼人一瞧就知有问题吧。
孙之行肉眼可见地抗拒提起陈大人相关的事情，生怕程芷继续追问，草草地敷衍一声“屋内闷”后就退出了屋子。
崔嘉慕此时走到程芷身侧，不解地看着孙之行失魂落魄的背影问道：“孙主簿怎么了？”
程芷余光注意到崔嘉慕身后关注着这边谈话的佃户们，微微一顿，才漫不经心地说：“他觉得屋内有些闷，出去透透气。”
崔嘉慕眼角微抽：你看我信吗？
程芷瞪他：少废话。
佃户们一脸茫然探究的表情。
“实在对不住，草民家中简陋，委屈大人们了。”屋子主人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们脸上的表情，两只手拘谨地握在一起，对他们略带歉意地笑笑。
程芷见他们误会，忙对着他们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来：“你误会了，孙主簿是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喘不上气，这才出去透透气。”
忽然外头一阵喧闹，屋内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疑惑望向外头。
程芷隐约听见有人在唤“小姐”的声音时，崔嘉慕已经走了出去，她好奇地跟在崔嘉慕身后走出，还没来得及探出头，就听见一道如黄莺般清脆婉转的声音。
“崔大人？”
程芷轻挑细眉，即便没有看见真容，只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到说话之人定然是一位样貌不俗的女子。
接着又听那道声音羞涩下来：“觅音见过崔大人。”
“高小姐不必多礼。”
站在崔嘉慕身后的程芷看不见崔嘉慕此刻的表情，却从崔嘉慕冷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他此时不悦的心情。
“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崔大人。”高觅音眼波流转，杏眸柔情似水地望着崔嘉慕，然而下一刻满是憧憬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程芷慢悠悠地从崔嘉慕身后走出来，笑眯眯地说：“高小姐，许久不见，我们确实挺有缘分的。”
高觅音没有想到又遇见了那日宴席中杀出的“程咬金”，磕巴了一下，干笑道：“程、程小姐，好巧。”
程芷瞥了一眼丝毫没有要开口的崔嘉慕后，对着高觅音笑道：“兄长来此地看看佃户们的生活起居如何，我闲不住，便也跟来凑个热闹，不知高小姐是为何来此啊？”
高觅音含羞带怯地瞄了一眼崔嘉慕，低声说：“我在家中习字累了，出来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走到佃户们的田地里？
程芷深深地看了眼显然一副少女怀春模样的高觅音。
后头站着的佃户们探头探脑的，显然瞧起了热闹。
崔嘉慕不冷不热地说：“本官还有公务要忙先行一步。”
高小姐轻轻一愣，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夸赞道：“崔大人心系百姓是清苑县百姓的福分，觅音、觅音也想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如让觅音跟着崔大人帮些忙。”
崔嘉慕拧着眉，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维持着风度听完高觅音的话后才出言道：“高小姐，田地泥泞，恐会污了你奢华的衣裙。”
他对着高觅音说完后就转向程芷道：“我们走吧，去下一处。”
说罢崔嘉慕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大步流星离去，程芷对高觅音颔首微笑，跟上崔嘉慕。
高觅音下意识地迈出半步：“可她不也——”
口中话语还未完全道出就被她自己咽下了肚。程芷身上穿着的衣裳是再简单不过的布衣，轻便又素净，而她衣裙繁复，每走出一步，脚下就荡开朵朵莲花，时不时露出精致秀气的鞋面。
“小姐......”侍女忧虑地出声。
高觅音攥紧手帕，低声道：“无妨，这次是我失策，下次就不会了。”
她连一道眼风都不曾扫过旁边的佃户们，径自走回马车处。
仆从恭敬地眉眼低垂，身躯匍匐在地，高觅音轻提裙摆踩在仆从背上登上车架，优雅地掀帘钻进车厢，车帘落下遮住她秀丽的面庞。
佃户们屏声闭气地抻着脑袋，看着贵人的马车直到离开。
......
程芷走在崔嘉慕一侧，意有所指地轻声说：“此处的田地都是高府租给佃户们的，这高小姐散心散到这里来，确实很巧。”
崔嘉慕道：“我也猜到了，显然是有人特意将我的行踪告知。”
他眸光浮出一丝冷意：“县衙里的那些蛀虫是时候清除一番了。”
“不过来得没想到是高小姐，看来他们还不死心地想用美人计来拉拢你啊。”程芷啧啧摇头，“他们怎么想的？竟然妄图对我们的京中第一美男子使美人计？”
崔嘉慕冷不防被程芷的话呛到，咳了好半晌。
崔嘉慕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因而并不会意识到，此刻他双颊浮出不自然的潮红，眼底泛起水色，加上眉间微蹙的神态......仿佛轻轻一推就能轻而易举地被人推到墙角桎梏，这副模样太容易催生潜藏在心底的劣根性了。
程芷指尖微动，陡然听见耳中鼓噪起来的心音，登时心乱如麻，将目光从崔嘉慕脸上移开投到远处的风景中。
“话说回来，今日我从孙主簿口中得知他曾与陈大人一同共事过，看他那副模样，我猜陈大人被调走一事必然有猫腻。”程芷干巴巴地另转话锋，“难得有位一心为民的好官，却在上任后的短短时日内被调走，一定是塞莱州的这些官员们做了什么。”
程芷话头调转得突兀，从咳嗽中稍微缓过来的崔嘉慕茫然地捂着咽喉，难受地问道：“哪位陈大人？”
“......霍大嫂他们没提，我也忘记问了。”程芷惊觉自己并不知道陈大人的全名，“总之是就任过清苑县的县令一职的官员。”
“就是你跟孙主簿提起这位陈大人后，他才忽然不对起来吗？”
“嗯，而且他显然还隐瞒了些事情。”
“既然是任职过清苑县县令，那么县衙内应当会有文书记录在册，待回去后找找。”
“说起来，孙主簿呢？”程芷脚步停下，回头看向身后，但只有周伯缀在他们身后远远跟着。
不见孙之行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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