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只是对他们说每个朔月都会从中选出三名最优秀的衙差额外发放三十两银子。天底下有谁会嫌钱多呢？”
程芷朝崔嘉慕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活生生的散财童子！
“崔大人，您看我可以进县衙当衙差吗？我敢保证，我比他们好用多了！”程芷两眼发光。
崔嘉慕斜她一眼，扭头走了。
他可不是没见过程芷用钱，简直是眼都不眨一下。
“程大小姐还能看得上我这三瓜两枣的？”
程芷追上去：“我离家有些时日了，带的银两早就被我挥霍得差不多了。崔大人，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走在回去县衙的路上，程芷寻思着周伯送走大夫后就不见他回来，好奇道：“你让周伯做什么去了？”
“孙主簿被杀一案终于有新线索了，有人说自己看到过孙主簿死之前跟一个人在树下交谈。周伯去带此人来县衙，此时应当在回程的路上。”
“为何过去这么久才冒出来这么一个人？”程芷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也许是担心凶犯还在附近逗留，故而不敢言吧。”崔嘉慕随口猜，“总之等周伯将人带到后，问一问便知。”
时机刚巧，他们前脚刚回到县衙，周伯后脚就带着人到达。
公堂里，县衙大半的衙差都被崔嘉慕派出去，此时只有寥寥几个衙差杵着杀威棒分立公堂的两侧。崔嘉慕端坐在正前方的太师椅上，神情肃穆地轻拍惊堂木。
公堂下跪坐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佃户，他畏畏缩缩地轻轻发抖，不知是被眼前崔嘉慕的架势震慑而感到紧张害怕，还是因为身上衣裳单薄感到寒冷而颤抖。
崔嘉慕皱了皱眉，侧头对周伯吩咐：“找件厚实的衣裳给他。”
周伯动作很快，一来一回没耗多长时间，一件折叠整齐且干燥温暖的衣裳就被放在了佃户怀中，佃户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颤抖着下唇问道：“这、这么贵的衣裳真的是送我吗？”
崔嘉慕点头，温声开口：“快穿上吧，别受寒了。”
佃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一看就很贵的衣料，眼前这件衣裳，恐怕是他一辈子也买不起的。
他咬了咬牙，还是没有穿上，而是用手拍拍边上的地面，拍走了灰尘后，将它珍惜地放下，毕竟弄脏了可就无法卖出一个好价钱了。
程芷一眼看破佃户想法，直言道：“崔大人送你衣裳是不忍见你受冻。衣裳就是用来穿的，而不是让你本末倒置当作宝贝当掉。再者天气寒凉，你若是病倒了，即便你用这衣裳换回来银两，最后还是被你用来看大夫抓药，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病了一场。”
佃户不为所动：“姑娘不懂我们穷人的苦。穷人生病，只要自己能挺过来，是不会花钱看大夫的。”
“那若是挺不过来呢？”
佃户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这件衣裳看着怎么着也值几十两银子，草民区区一条烂命可不值这些银子，留给家中子女也是赚了。”
“钱比命还重吗？”
“草民不怕死，但怕没钱。”
程芷无法苟同，可也说不通态度坚决的佃户，只能站在一旁生闷气。
崔嘉慕无奈：“周伯，再去拿件布衣给他穿。”
这次周伯拿来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廉价布衣，佃户秉承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喜笑颜开地穿上衣裳，他搓搓手哈了口气，感到身上逐渐温暖起来后，他朝崔嘉慕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大人心善，草民谢过大人。”
小插曲终了，此刻终于可以进入正题，崔嘉慕重新整理好思绪，正襟危坐，出言问道：“许庆阳，把你那日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许庆阳说：“回大人，那日草民本欲到田地里摘些自己种的菜，路上经过那颗大树......”
他背着篓子走在路上，田野空旷视野畅通，想起今年不错的收成，他心情愉悦地吹起哨子，他视线扫过那颗熟悉的树木，满脑子银子，故而并未留意。
陡然间，一声破音的惊呼打断了他的神游天外。
“你说什么？你、你是——原来是你！”
许庆阳猝不及防被吓到，脚下被石子勾了个趔趄，他一手按着胸口平缓心跳，一边有些恼怒地看向声音来源。
视线中一个人侧脸对着左侧，表情惊惶，他穿着一身官袍，脚蹬皂靴。
他认出树下这人正是今日县衙来的人，正欲破口大骂的心被他咽下肚子，他讪讪地向上颠了颠空篓子，准备埋头离开，但心中总忍不住好奇，余光不住地往那个方向瞥。
他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余光里被树干挡住的人影逐渐显露出一角。
“草民只看到了那人手腕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后面就被孙主簿身子挡住了，没看见。”
“没看见脸吗？”
许庆阳摇头，崔嘉慕略显失望地垂眸。
“既如此，你为何那日不说？偏偏这时才跳出来呢？”程芷仍然惦记着这个疑问，她紧紧盯着许庆阳的双眼。
许庆阳低下头，小声说：“凶犯杀人手段如此残忍，草民也害怕会被灭口，本也想过将此事嚼烂了咽下肚，权当没看见。可草民良心不安，整夜整夜睡不好觉，思来想去只有将此事告知大人后才能安心。”
程芷听了许庆阳的解释后，却没有松开眉头，冥冥中她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喊着不对劲。
一直到下了公堂程芷也没有从沉思中回神。
崔嘉慕对她说：“半个时辰后，知州要来县衙，我要同他说一说租佃制度的事情，没法看着你。你若是嫌待在后衙无趣，可以出去，但必须带上周伯。”
程芷肉眼可见的神不守舍，敷衍地点了点头。
崔嘉慕补充了一句：“对了，出门时记得穿得厚实些。”
程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崔嘉慕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憋了憋，扭头对周伯细细交代几句。
“你好好看着她，别让她胡来。”
然而程芷并没有出去，而是安静地待在屋子里。
等到知州离开，晚膳时刻也到了。
程芷连晚膳也吃得心不在焉。
崔嘉慕出声道：“你还在想孙主簿的事吗？”
程芷眸光虚虚地盯着眼前的菜汤，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崔嘉慕拧眉，忍了又忍：“你身子刚恢复还很虚弱，先好好用膳补一补。”
程芷呆呆地走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崔嘉慕忍无可忍，放下箸子，扬声道：“程芷！”
“大人！”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衙差火急火燎的大喊。
“不好了大人！出事了！”
崔嘉慕面容一肃，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妙的猜测，他站起身子问道：“发生了何事？”
衙差咽了口唾沫，才惶惶不安地回复：“知州大人他......死了。”
“什么？”
崔嘉慕过于震惊，身子不由得向前迈出一步却撞到了桌子，箸子抖动滚落地面，沾上灰黑。
程芷也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游离出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快带我去！”
衙差茫然地看了看崔嘉慕后，身子不自觉动起来替程芷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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