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慕沉吟片刻，从程芷给的结论出发分析道：“孙主簿被凶犯砍下双手，抛在不远处的小院中，而知州大人则被凶犯挖下双眼，丢在附近石像的口中。两桩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凶犯要从死者身上带走身子的一部分丢在附近。”
程芷点头：“我以为我们可以从孙主簿和赵知州二人都有交集的人身上查起，如果许庆阳所言为真，那么凶犯手腕上有道疤这一特征可以大大缩小嫌犯的范围。”
提到许庆阳时，程芷微不可见地话音一顿，许庆阳的言行举止在她看来总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可她描述不出来他的不对劲之处。也许那股违和感只是她的错觉吧。
知州赵仲和死在了清苑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知府耳中，他先是一惊，拿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接着他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放下茶杯。
高扬风信中给他说了崔嘉慕的情况，言辞中显然信了崔嘉慕的话。
倘若赵仲和不是死在崔嘉慕的管辖范围内，也许他的心中也信了高扬风所言的崔氏父子不和。
但此刻，崔嘉慕的表现的可信度仍待商榷。
“让崔嘉慕到府衙来。”
......
“崔县令，清苑县的县衙主簿死了有些时日，你至今没有查明真凶，而今赵知州也死在了清苑县。县衙主簿乃九品，赵知州可是朝廷的五品官员，你上任清苑县后，接连死了两名官员，你有何话说？”
知府一双鹰目紧盯下方站如松柏的崔嘉慕，语气严厉，气势逼人。
崔嘉慕并不畏惧地直视知府，诚恳道：“是下官失职，未能早日查明孙主簿的命案，这才使赵大人也遭此毒手。”
知府肃穆的神情闻言一缓，好似看不出方才的严厉。
他悠悠地放下热气氤氲的茶水，茶杯与桌案碰撞，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神色辨不出喜怒，他语气平静地说：“崔县令，既然这案子是在你清苑县发生的，那本府限你在五日之内查明凶犯，给赵知州的亲属和朝廷一个交代，否则本府只好如实禀明圣听，办你一个失职之罪了，你可有疑义？”
“下官没有疑义。”
知府满意点头。
......
“你真的应下了？”程芷诧异地停下动作。
“嗯。”
“短短五日，如何查得清？且先不提孙主簿的死，昨夜大雪，知州的死亡现场附近几乎没有留下凶犯的其余痕迹，除了得知凶犯跟杀死孙主簿的是同一人之外，没有丝毫其他线索。派出去调查的衙差们，直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带着线索回来。”
程芷给了崔嘉慕一个“你疯了吧”的眼神。
周伯闻言也担忧地皱起眉头来。
崔嘉慕看着二人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你们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今日才是第一日，你们就已经断定我抓不出凶犯了？”
“你们别担心，我会抓出凶犯的。”
程芷欲言又止。
崔嘉慕笑：“真是稀奇，程大小姐也有难言的时候？”
程芷翻了个白眼：“本小姐只是不想出言打击你的信心罢了。这名凶犯杀人的时机总是抓得这么巧妙，杀了人后又隐入普通人中不露马脚且手段残暴。假若真的被你查出凶犯是谁，凶犯狗急跳墙，将你也划进刺杀名单中，你不会武，打不过怎么办？”
周伯严肃地开口彰显自己的存在：“公子，接下来还请容许小人寸步不离地跟在您身边保护您。”
崔嘉慕没有拒绝，视线转到程芷脸上时，忽然警告开口：“周伯近几日要跟着我，你可不要胡乱跑出去。那个风吟也许还在塞莱州，你可打不过他。”
程芷自尊心被戳中，她像只被踩到尾巴后浑身炸毛的猫。
虽然她也知道风吟武功在她之上，但被崔嘉慕用这种语气戳破，她忍不住气恼，为自己挽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一日风吟就被我打得哭爹喊娘了！”
“先把你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养好再说吧。”崔嘉慕凉凉地斜了程芷一眼，转向周伯，“我们去州署见见赵夫人。”
程芷气结，不小心染了风寒倒下这件事不知还要被崔嘉慕拿来做几次筏子。
崔嘉慕带着周伯出了县衙后，程芷独自生闷气，拔出佩剑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挥舞了几下剑招后，才觉得舒畅了许多。
程芷愤愤不平地坐在崔嘉慕看公文的位置上，手肘大力杵上桌案，不小心撞到高高堆起的书山，书山轻轻摇晃后稳住了。
程芷松了口气，小心地将手撤回来，分辨了一下所谓的书山都是公务文书后，她头一仰向后倚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隔了一会儿后，她无所事事地在崔嘉慕的书桌上四处乱看。
忽然她的目光顿住。
“陈？”她喃喃出声。
她的右手缓缓朝着一本被书山压在最底下的册子伸去。
与之同时程芷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记忆片段，那是在佃户屋子里时她跟孙主簿交谈的画面。在跟孙主簿的寥寥数语中，“陈大人”三个字仿佛从天而降的陨星砸在土地上，震得四周动荡起来。
程芷双眼一亮，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她猛地起身将那本册子胡乱抽出来，压在上头的文书纷纷跌落扬起飞尘无数，但她此时无心理会。
她默念册子封面上写着的字：“陈敬时游记。”
她打开册子随手翻到一页，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去，看完一页后又翻到下一页，如此重复数遍后，她终于放下手中的册子，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虚空出神。
不知隔了多久，她才从游离的思绪中回神，她蹲到地上翻起因她倒下而显得杂乱的书堆，片刻后又起身绕到书架前翻找起来。
半晌后，二堂的木门被人从里打开，一道倩影飞速掠过。
程芷在县衙中目的明确地张望，如愿地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位衙差怀揣着什么东西正在向外走去。
前面的那名衙差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额......陈先威？”程芷卡了一下才不确定地扬声喊道，“陈先威！”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衙差茫然地停下脚步回头：“程小姐？叫我有何吩咐？”
程芷小跑到他面前站定：“问你点事情，你何时进了县衙当衙差的？”
“今年。”陈先威云里雾里地挠了挠后脑勺，“程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程芷眸光却倏地暗淡下来，失望地垂眸：“今年才进来啊，那看来是不清楚了。”
“清楚什么？”
“你可听闻前县令陈敬时陈大人？”程芷不抱希望地随口问道。
然而面前人却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算是略有耳闻吧。”
程芷双眼一亮，惊喜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陈先威左右环视一圈，小声地问：“程小姐是如何得知有这么一位在任仅一个月的陈大人的？”
县衙中大部分衙差都被派出去调查线索和搜查可疑人物了，此刻周围除了他们二人没有其他人。
屋檐上的残雪逐渐融化失去支撑后掉落发出沉闷的响声，碎开一地的雪沫。
程芷因他的动作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她脸上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已经暗暗警惕起来。
她佯装不耐地说：“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现在是我在问你，你只要回答我就行。”
陈先威先是轻愣，接着露出一个羞赧憨厚的笑脸，他凑近程芷，压低声音解释道：“程小姐恐怕有所不知，这位大人......”
一道粉尘猛地洒出。
饶是程芷有所防备及时后撤，也仍然没注意吸入了粉末，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她无力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双眼阖上之前朦朦胧胧看见一只伸过来的手，她张了张口，来不及说出话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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