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冬野的药水已经输完一半了。
社区的医生进来看了一眼方冬野皮试的地方,随后让窗口的人配药。
方冬野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
谢然被他的头发扎的有些痒,忍不住扭动了几下,方冬野的脑袋就顺势往下滑了滑,谢然立马就不敢动了。
输液室里全都是人,老人小孩坐在一起,许多人围着中间的暖扇取暖,因为门关的紧,满屋子里都是药水特殊的味道和瓜子的焦香味。
谢然把手机掏了出来。
这几天他三叔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
只有几个堂哥堂姐问过情况,但很快他们就闭嘴不谈了。
谢然有两个叔叔。
他爸爸在家排行老大,是谢家的第一个儿子,爷爷在谢然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二叔不怎么回家,在外面做生意,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很少看见他,似乎是年轻的时候跟自己母亲闹了矛盾,曾经离家出走过一次,后来好不容易才劝回来见他妈妈。
三叔是年纪最小的,家里一儿一女,都比谢然大。
他妈妈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别的兄弟。
谢然爸妈都是二婚,他生的晚,谢家的小孩基本上全都比他大。
谢然一开始不知道父母是二婚,后来还是三叔的老婆后来明里暗里跟他说的。
这么多天以来,除了三叔露过面,其他人都没怎么管他。
谢然有时候感觉很割裂,明明在葬礼的时候有些人表现的痛苦恍若撕心裂肺一般,私底下对谢然的态度,也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谢然不明白为什么。
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到,他就像是菜市场摆台出来的猪肉一样,只能任凭别人挑挑捡捡,冷眼旁观并没有什么,怕的就是无人问津。
医生过来给方冬野换了药。
医生是个胖胖的男人,一双眼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缝,他看谢然老实地给方冬野当靠垫,笑道,“这样枕着不舒服吧?要不然让他去睡里面那张床?”
屋里的床没人睡。
社区医院不像正经医院病房,每天都有人按时打扫维护,谢然不认识这个医生,下意识伸手握住了方冬野搭在他旁边的胳膊。
“不用了”,谢然犹豫一瞬,还是宁愿让方冬野枕着,“我还好。”
医生笑了笑。
“小方怎么又受伤了?”医生又接着问,“街上又有小混混惹他了?”
谢然愣了一下。
“他以前经常打架吗?”谢然抬头看了一眼医生的笑脸,听出他语气中的熟稔,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说出来之后才觉得有些冒犯,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经常见他受伤。”
“你是他什么人啊,今天景安怎么没来?”医生笑道,“你不知道吗,小方以前可凶了。”
谢然原本想说是同学,但两个字含在嘴里,谢然却突然觉得这两个字跟小石子一样,噎得他难受。
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莫名其妙的心理。
他本能看了一眼方冬野的睡脸,方冬野还是平平静静地睡觉,连动作都不变化一下。
屋外的日光从窗户处透过来,有几缕顺着发丝照在方冬野的脸上,照的他的脸颊分外明亮,鼻尖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谢然被他那种宁静感染了。
谢然心紧了紧,还是吐出来两个字,“朋友。”
医生又笑道,“以前没怎么见过你,新朋友?”
谢然点了点头。
医生笑了一声。
“他以前为什么要打架啊?”见医生站在那里没走,悠闲地看着他俩挂水,谢然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方的父母走的早”,医生看见方冬野身上落了一根头发,帮他拿掉了,“不凶点怎么办?”
“他爸妈以前是开烧烤排档的,结果有年冬天在家里生火,没通风,一家一氧化碳中毒全都走了,只有小方在学校念书没回来。”
“他家里亲戚都是些孬种混账,几兄弟为了父母留下的钱打的不可开交,还想着小方父母的钱”,医生说到这叹了口气,跟谢然道,“跟你讲这些你不懂的,小孩,以后你出社会就知道了。”
“他年纪小小就没人庇护,身后没家长,还有一堆吸血的亲戚,周围都欺负他”,医生道,“不凶点是活不下去的。”
“我记得有年夏天,街上有三个混混拦他路要钱,他那会年纪还小,被揍的脸上一片淤青,腿上和腰上被缝了好几针,到我这的时候脸上的血都糊成一团”,医生说,“还是我带他去的医院急诊。”
谢然有些愣神。
谢然只知道方冬野经常带伤,但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医生像是很久没跟别人谈论这件事情了,一打开话夹子就停不下来。
“不过这小子心黑”,医生眉飞色舞道,“后来拿石头把那俩混混的腿都砸断了。”
医生还想继续往下说,谢然却觉得肩膀一轻,他一转头,才发现方冬野已经醒了。
方冬野用手抓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两只手搭在腿上,这才抬头看向被抓包的医生。
“叔”,方冬野道,“不用给每个我带来的人都夸一下我的光荣事迹。”
医生笑道,“夸你呢,不好吗?”
他问道,“怎么又受伤了,你不是好长时间不打架了吗?”
方冬野只往后坐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瓶子里刚换上去的清澈药水。
“不小心蹭的。”
他只轻轻说了一句。
谢然抓紧了手指。
谢然想跟他说些什么,兜里的手机一阵抖动,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谢然把手机掏了出来,医生就站在他俩身边跟方冬野聊天。
来电的人还是三叔。
谢然站了起来,跟方冬野打了声招呼,去院子里接电话。
方冬野嗯了一声。
他似乎是去了谢然家里,这会声音还有些喑哑。
“然然”,三叔沉默了半响才开了口,喊了谢然的小名,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唤过谢然了,一听他这么叫,谢然还有些恍惚。
“你家里怎么成了这样了”,三叔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本意大概是说他没来过这里,不知道家里被泼油漆了。
谢然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但他垂着头,对三叔的话没什么反应。
“我也不知道。”对于这件事,三叔似乎比谢然还难受,谢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他,只好道,“房子我已经打扫好了,里面很干净,外面的我清理不掉。”
“能买点东西盖住吗?”谢然问他,“盖住就没有了。是不是最近有人看房子了?怎么样啊?”
三叔没有说话。
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那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有几家,没事的,这些都能盖住。”
他似乎并不在意卖不卖房子这件事情,反而对谢然上了心。
“你最近在哪住的?”他急声问,“我看你房间的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拿走了,是你拿的吗?”
谢然不太想跟他说。
“嗯”,但不说又不太礼貌,谢然嗯完了又含糊道,“在我朋友家住的。”
三叔像是安下了心。
他又道,“你朋友他怎么样,他家长没有说你什么吧。”
谢然又不吭声了。
他对于三叔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适应,印象里还是他避之不及的模样。
“他人很好的。”谢然只说了这么一句。
似乎是感觉到谢然的抗拒,三叔也沉默了。
很久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然然,要不然你来我家住,你愿意吗?”
谢然愣住了。
身后传过来一声脆响,谢然一扭头,看见医生举着吊瓶,方冬野用一只手打开门帘,两个人正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他。
“上厕所。”医生用口型比划了一下。
方冬野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用绷带吊着一只胳膊。
方冬野脸上没什么血色,衣领立起来,便遮住了小半个下巴,但眉眼却浓墨重彩,整个人依旧像把锋芒毕露的刀。
他低头看着谢然,眸光淡淡的,但跟谢然对视的那一刻,他没有把视线再挪到别的地方去。
方冬野就那么看着谢然。
谢然只觉得手一僵,心底涌上来一种特殊的感觉。
他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让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对面的三叔还在等着他的回话。
谢然习惯性地用拇指捏了捏食指的指骨,最后轻轻吐了口气,轻声道,“不用。”
“我不会去的。”
随后他挂了电话,看向方冬野,冲他弯了弯圆圆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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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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