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嶂见封灵籁眉间凝着沉郁之色,温言劝道:“夜深了,回去歇息罢。”
归途中小曲一路说个不停,戚玉嶂含笑应着,唯独封灵籁垂首不语,步履沉重。
戚玉嶂望见她微蹙的眉峰,知她仍想着先前的事,恐她郁结伤身,便寻话岔开:“那捉鬼之事,你可有打算?要我如何相助?”
封灵籁轻叹:“尚在思量……”
深夜回到客栈,掌柜早已候在门前,见封灵籁回来,急忙上前,自怀中取出一封烫金信笺双手奉上:“客官,方才一位贵人留信,嘱咐定要亲交您手。”
封灵籁指尖触到上等宣纸,微微一滞。
信笺上幽香淡淡,她不由蹙眉——何人行事如此诡秘?
素白信封上无落款,只以清隽字迹题着“无名亲启”。
她挑开蜡封,一张洒金笺纸落入掌心。字迹娟秀,墨香犹存,令她心头微动。
“无名姑娘亲鉴:昨日蒙姑娘开解,阿离感激不尽。今日本欲面谢,惜姑娘外出。久候未归,只得留书相告。明日巳时,当遣轿相迎,万望赏光。”
封灵籁执信沉吟,想起昨日那位府尹千金梨花带雨的模样。
几句寻常安慰,竟引得对方如此郑重相待。
她收好信笺,对戚玉嶂道:“有人下帖相邀,你猜是谁?”
“可是昨日那位应小姐?”戚玉嶂应得极快。
封灵籁故作惊叹抚掌:“戚公子当真神机妙算!”
她伸出两指牵住他袖口轻摇,笑意狡黠,“既然如此,不如今夜的饭钱……”
戚玉嶂唇角微扬:“好。”
*
翌日清晨,三人方醒,门外便传来店小二的叩问:“客官可醒了?昨夜那位贵客的轿子已候在门外。”
封灵籁将拭面的素帕掷回铜盆:“晓得了。”
戚玉嶂早已起身,带着小曲推门而出,闲倚在封灵籁房外的廊柱上。
晨光透过枝叶,在他侧颜投下斑驳光影。
小曲蹲在他脚边,状如乖巧狸奴。
不多时,封灵籁抱刀而出。
三人来到前厅,只见门外停着奢华马车,四角青铜风铃在晨风中轻响。
一名云纹锦袍侍从躬身行礼:“小姐特命小的相迎。”
言罢优雅掀起车帘,“请。”
车内铺着厚软西域绒毯,暗香浮动。
小曲甫一坐下便陷进柔软之中。
戚玉嶂斜倚窗边,修长指尖挑起纱帘;封灵籁则将长刀横置膝上。
马车辘辘行过长街。
市井喧嚣被车帘滤得朦胧。
小曲探头窗外,望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铺,肉香入鼻,不禁低叹:“又吃不着肉包了……”
“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封灵籁轻抚他发顶,“明日让你吃个够。”
戚玉嶂笑道:“今日府尹千金设宴,珍馐美馔岂是肉包可比?”
行约一盏茶工夫,马车停在一座巍峨府邸前。
朱漆大门上铜钉灿然,石狮威猛。
封灵籁暗赞:好生气派!
一位靛青锦袍老管家躬身相迎。
众人穿过数重月洞门,庭院中太湖石假山玲珑剔透,曲水回廊蜿蜒花间。
庭院中央,一袭鹅黄襦裙的应瑶含笑而立,裙裾翩跹如蝶,她快步迎上:“无名姑娘,可把你们盼来了!”
封灵籁与戚玉嶂抱拳行礼:“草民、民女见过小姐。”
“快别生分!”应瑶佯嗔蹙眉,旋即展颜,“早膳备下了,特意做了无名镇风味的点心,只等与诸位把酒言欢。”
她亲热地挽住封灵籁手臂,引向石桌。
戚玉嶂与小曲紧随其后。
应瑶兴致颇高,指点假山池沼:“这太湖石自江南运来,纹路浑然天成,岂非绝妙山水?”
戚玉嶂落后两步,目光落在封灵籁背影上。
晨光透过枝叶,在她发间缀上细碎金芒,她微微颔首,唇角浅笑如春风拂过心湖。
四人落座,应瑶屏退左右。
庭院霎时静寂,唯闻风过竹梢之声。
封灵籁轻抚茶盏,抬眼对应瑶正色道:“今日登门,实有一事相求。近日城中盛传有女鬼作祟,报复新人,此事当真?”
应瑶秀眉倏紧,神色凝重:“此事确乎蹊跷。半载以来,凡城中人家嫁娶,洞房花烛之夜,新人必离奇无踪。市井流言汹汹,皆道是枉死女子怨气难消,化厉鬼索命。”
她压低声音,“府衙虽不信鬼神,差役明察暗访半载,竟一无所获。”
她忽警觉抬眼,眸中升起戒备之色,身子微微后倾:“你打听此事作甚?”
“实不相瞒,”封灵籁眸光清亮,“我想替你们收了这作祟的冤魂。”
应瑶一怔,目光如探针般扫视封灵籁。见她素衣胜雪,腰间长刀寒意森然,喉间一紧,半晌方道:“无名姑娘莫说笑。且不论此事是人是鬼,单说查案缉凶……”
她指尖轻叩石桌,“可是会死人的。”
封灵籁唇角微扬,笑意清冷:“我这把刀……”
话音未落,她反手抽刀,匹练般的刀光惊鸿乍现,自应瑶眼前掠过,惊得她倒吸凉气。
定睛看时,三尺外一枝海棠齐根而断,切口平滑如镜。
还刀入鞘,封灵籁眼底掠过一丝血色寒芒,“最擅长的,便是送装神弄鬼之物上路。”
戚玉嶂见应瑶目光胶着在刀上,神色变幻,知她心防已筑。若再直言求助,恐适得其反。
他轻笑道:“应小姐,难道不想早日揪出真凶,好风风光光嫁与心上人么?”
此言一出,应瑶面色倏地惨白。
封灵籁一把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柔荑,掌心温热传递:“莫听他胡吣!”
她眼风如刀扫过戚玉嶂,语气却温软,“不过早些了结此案,城中百姓也好安枕。”
应瑶别过脸去,园中月季灼灼刺目。她无意识攥紧罗帕。
一阵风过,吹乱她鬓边青丝,吹散她眼底水光。
“……好。”字从齿缝间挤出。
应瑶倏然起身,裙裾旋开半朵残红:“此事须禀明家父定夺。”她背脊挺得笔直,声音微颤,“二位在此稍候。”
语毕匆匆转入月洞门后。
封灵籁抱拳目送。
待那抹鹅黄消失,她反手给了戚玉嶂一记肘击:“你倒会往人心窝子上插刀子!”
小曲从珍馐中抬头,嘴角沾着饭粒,圆眼盛满忧色:“美鲛人姐姐,你又要去做危险的事了?”
封灵莞尔,取绢帕为他拭去饭粒:“小曲莫忧。此番有你师父和应瑶姐姐同行,三人互为臂助,定会平安归来。”
小曲眨着水润大眼,长睫投下细密阴影,声音渐低:“可我还是担心你。”
他对师父自有信心,但那初识的应小姐,总让他心头惴惴。
想到鬼魅传说,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封灵籁揉揉他发顶:“小曲记住,真正的勇者,并非不知畏惧,而是明知险途,仍一往无前。”
“嗤!”戚玉嶂忍俊不禁,“小曲儿,你这般畏首畏尾,是跟谁学的?”
小曲挺起胸膛,理直气壮:“自然是师父您呀!”
“胡闹!”戚玉嶂作势欲敲他脑门,“莫在美鲛人面前败坏为师清誉!”
小曲冲师父扮了个鬼脸,转头又埋首美食,腮帮子鼓如仓鼠。
封灵籁瞧着这对师徒,嫣然一笑:“快些用膳,菜要凉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庭院传来沉稳足音。
靛青锦袍老者缓步而来,在廊下恭敬作揖:“二位贵客,我家大人已在书房恭候,有要事相商。”
封灵籁与戚玉嶂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戚玉嶂上前还礼:“请教先生尊讳?”
“老朽姓陈,忝为府中管事。”老者欠身道。
封灵籁敛衽回礼:“有劳陈管事。”
解刀之际,小曲上前双手接过长刀。
“好生看管。”戚玉嶂揉揉徒弟发顶,低声叮嘱,“莫丢了。”
“知道啦师父!”小曲抱紧长刀,眼睛亮如星辰。
三人随陈管事穿行回廊。
老者步履沉稳,距离恰到好处。转过最后一处回廊,他在乌木门前驻足,侧身相让:“二位请。”
书房内烛火通明,檀香氤氲。
主位上玄色锦袍男子端坐,面容肃穆,不怒自威,渊渟岳峙的气势令满室生肃。
侍立一旁的应瑶,见二人进来,悄然眨左眼,唇角勾起灵动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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