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见君步履匆匆,一时兴起,便随行一观。”封灵籁声如寒泉击玉,清冽中带着疏离。
前方男子霍然转身,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身后这位不速之客。
他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明显的戒备:“过路人?你觉得我会信?”
他的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封灵籁抬手拂去肩头飘落的一瓣白梅,眼神漠然,直直刺向对方眼底:“你的刀,哪来的?”
男子一怔。
他本以为是弯月堂的仇家寻衅,毕竟他们干的买卖,早已仇深似海。可眼前这女子,面生得很,绝非旧怨。
他下意识地拔出腰间弯刀。刀身狭长如新月,冷光流转,映着他惊疑不定的脸:“你问我刀做甚?”
“啧。”封灵籁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声音更寒三分,“刀,哪来的?”她顿了顿,目光审视着他,“或者,你是何人?”
“本大爷的名讳,岂是你这黄毛丫头配问的!”男子恼羞成怒,弯刀划破寒风,带着厉啸直劈封灵籁面门。
身为弯月堂杀手,哪怕只是个新晋角色,也容不得如此轻慢。
封灵籁身形微晃,如风中柳絮,轻巧避过刀锋。刀风过处,只斩落几瓣残梅。
男子一刀落空,眼中掠过惊疑,旋即被狠戾取代。
“原来是个练家子,难怪有胆量跟踪你爷爷!”男子刀势,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地攻来。
封灵籁依旧面色清冷,眼中却积蓄着压抑的烦躁。男子的刀法在她眼中破绽百出,徒具其表。她若要取其性命,赤手空拳足矣。
只是她还未问明白,这把刀,究竟从何而来?此人,又是谁?奈何这男子只知猛攻,浑然不顾她的质问。
封灵籁只得一面如穿花蝴蝶般闪避那些看似凌厉实则笨拙的刀光,一面冷声重复:“刀,到底何处得来?你,到底是谁?”
连番逼问,反而激得男子愈发狂暴。刀光织成一片密网,妄图将她困死其中。
终是耐心耗尽。
封灵籁足尖一点,身形疾旋,连环三腿如穿花拂柳,精准踢断男子刀势连环,欺近身前。
“冥顽不灵,休怪我无情!”语声陡寒,杀机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男子大骇,慌忙横刀格挡。
但封灵籁的速度快得超出了他的认知极限。
只见她掌缘如刀,轻轻一啄,正中男子持刀手腕神门穴。
男子顿觉半身酸麻,弯刀脱手,坠入雪泥。
兵刃离手,男子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捂着手腕踉跄后退,眼中只剩下惊骇欲绝:“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封灵籁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死到临头,问这些还有何用?”
言罢,她身形微沉,双手化拳,一股磅礴气劲骤然凝聚。
二十八星宿拳第一式——角蛟化雨。
拳风咆哮,当真宛若深海恶蛟破浪而出。内力激荡,凝聚成无数细密的气劲水滴,每一滴都蕴含着洞穿金石的凌厉锋芒,铺天盖地向那失了兵刃、肝胆俱裂的男子笼罩而去。
刹那间,男子瞳孔缩成针尖,他本能地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试图抵挡这毁天灭地般的攻势。
然而,这拳势——
太快。
太猛。
莫说他此刻手无寸铁,便是弯月刀在手,也绝难抵挡这如天河倒灌、银河倾泻般的沛然气劲。
血雨喷溅。
男子的身体如同被巨锤轰中,炮弹般倒飞出去,接连撞断数株碗口粗的白梅树,才重重砸落在地。
他胸口衣襟破碎,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鲜血泉水般涌出,迅速染红身下残雪与落梅。
他双眼圆睁,死死盯着一步步走近的封灵籁,口中血沫汩汩,挣扎着发出嗬嗬的气音:“我…弯月堂…不死不……”
最后一个“休”字,终究未能出口。男子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唯余凝固的惊恐与不甘。
寒风呜咽,卷起漫天白梅花瓣,纷纷扬扬,如一场凄美的雪祭。花瓣温柔地覆盖了那柄钉在土里的弯月刀,覆盖了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躯体,也覆盖了那刺目的、仍在蔓延的暗红。
便在此时,一片轻若无物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啧啧啧……”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的女子声音悠悠传来,如同冰水里投入一颗琉璃珠,清脆却冰凉,“美人城中,可禁杀伐。姑娘,你这下……当真惹了大麻烦呢。”
封灵籁并未回头,她只是微微侧耳,嘴角噙着的那抹讥诮,瞬间化作森然杀意:“杀了你,便无人知晓。”
“哦?”那女子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笑声里充满了玩味,“是吗?小美人儿,你这话,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呢。”
封灵籁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缓缓转身。眼中杀意非但未因男子之死稍减,反似寒冰遇风,更盛几分。
她目光如刀,刺向三丈外那身着玄底金纹长袍、脸覆狰狞修罗面具的女子:“那又如何!”
黑金长袍女子乍见封灵籁容颜,身形竟微微一滞,面具下的眸光陡然收缩,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之物。她下意识向前踏出半步,又猛地顿住。
两人隔着飘飞的梅雪无声对峙。
封灵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机,而那面具女子眼中,却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惊、似喜、似追忆,恍若隔世。
封灵籁正欲活动因寒夜未眠又经厮杀而微僵的脖颈,却听那女子终于开口,声音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与失而复得的欣然:“果然……是你。”
并非回答,更像自语。
封灵籁蹙眉:“什么果然是我?你认得我?”
黑袍女子却不答。只见她随手折下身旁一根缀满白梅的枝条。下一瞬,身影如魅影平移,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封灵籁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冷梅幽香。
那截开得正盛的白梅枝,被一只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轻轻递到她眼前。
梅枝微颤,洁白的花瓣在寒风中轻轻抖动,清冽的香气幽幽袭来。这姿态,竟透着一丝诡异的温柔?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情?
封灵籁浑身汗毛倒竖,如同白日见鬼,猛地后退一大步,声音硬得像块石头:“我!喜欢!男子!”
女子闻言,竟笑出声来,见她误会,非但不澄清,反生了逗弄之心,声音带了几分促狭:“无妨。我心悦你便好。若你肯依我,这城中杀人之事,我替你遮掩,这尸首……也替你料理干净,如何?”
她目光扫过地上尸体,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封灵籁脸色瞬间铁青,握刀的手指节发白,眼中怒意翻腾:“你……荒唐!不可理喻!”
这女子,定是疯了!
黑金长袍女子见她气恼,笑意更深,声音愈发柔媚:“哎呀,何必拒人千里?我可是诚心帮你。你孤身一人,处理这麻烦,怕是不易呢。”
说着,竟伸手欲拉封灵籁衣袖。
封灵籁如避蛇蝎,猛地甩袖,转身便走。
“哎呀,忒小气了些!这般不禁逗!”黑袍女子轻叹一声,语气带着无奈又纵容,“罢了罢了,谁叫我心悦于你呢?这尸首,我替你收拾便是。”
言语间,竟仿佛她吃了天大的亏。
说罢,她松开手,指尖轻巧地从腰间一抹,一只青色小瓷瓶已握在手中。她走到那弯月堂男子的尸身旁,拔开瓶塞,微微倾斜。
一滴微黄粘稠的液体,悄然滴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刺鼻的白烟骤然腾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那尸体如同冰雪遇上了烙铁,血肉骨骼迅速消融、塌陷,衣物也无幸免。
眨眼之间,活生生的一个人,竟化作一滩浑浊黄水,缓缓渗入泥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块颜色略深的印记,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焦臭。
封灵籁眉头紧锁,看着这诡异而残酷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她侧目看向黑袍女子,语气依旧冰冷,却带了几分审视:“化尸水?……怪不得如此笃定。”
“一点小手段罢了。”黑袍女子轻笑一声,将空了的瓷瓶收回腰间。
她再次举起那支未曾沾染丝毫污秽的白梅枝,递到封灵籁面前,姿态甚至带着点邀功请赏的意味:“如何?我的诚意,够不够分量?现在,该收下我的心意了吧?”
梅枝上的白梅依旧纯净,冷香幽幽。
封灵籁的目光在那白梅枝上停留了一瞬。洁白,脆弱,与方才那化尸的恐怖景象形成诡异的对比。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毫不留情地拂开对方执着递来的手。
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拒绝。
白梅枝在空中微微一晃,几片花瓣挣脱枝头,悄然飘落,沾染在黑袍女子那双绣着精致金线的玄色软靴上。
黑袍女子低头看了看靴上的花瓣,又抬眼望向封灵籁决然离去的背影。面具下,那抹玩味的笑意依旧,只是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些什么。
“真是……冷得可爱。”她轻叹一声,足下生风,又跟了上去,声音依旧轻快,“不过,我就爱你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像块捂不热的冰,反倒让人心痒。”
封灵籁足下不停,语寒如冰:“再聒噪,便让你永远闭嘴。”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黑袍女子从善如流,语气含笑,脚步却未停,“只是小美人儿,你走这般快,我可要跟不上了呀。”
封灵籁脚步猛然顿住,霍然回首,冰冷的视线如刀锋般扫向身后之人。
就在她回眸的瞬息——
一阵冷冽的梅香欺近。
一只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指尖,如同蜻蜓点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轻轻一拂而过。
那触感温润、柔嫩,隔着薄薄的丝绒传来奇异的熨帖,虽只一瞬即逝,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但这舒适感反而让封灵籁心中警铃大作,骇然欲绝。
“找死!”她厉叱一声,身形暴退,手中长刀早已化作一片森然光幕,横挡胸前,杀意瞬间汹涌如潮。
黑金长袍女子早已飘然后退,仿佛早知她反应,依旧笑靥如花,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认真:“这张脸……很美。但我不喜旁人瞧见。虽知你会恼,可我……是为你好。”
言罢,她手腕一扬,那支一直握在手中的白梅枝干,在空中划过一道柔和的弧线,精准地向封灵籁怀中落来。
“后会有期,小美人儿!”清音尚在林中回荡,那玄金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漫天飞雪白梅之中,踪迹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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