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刻羽摸不清叶既明的想法,但她能闻到两个男人之间弥漫的火药味儿。她还是让徐辰耘进了门,想看这两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进门,她才看见,叶既明手拎着的打包盒。
是之前她和叶既明第一次约会的那家中式法餐。
“商商,我去开瓶酒,你先去洗手。”
秦刻羽用一种见鬼的表情望着他,酒柜里那些酒向来是叶既明平时最看重的宝贝之一。
落座时,两个男人已经闲聊起来。
她听了一耳朵,发现聊得是案子。
“说来也巧。”叶既明抿了一口酒,看似十分高兴,仿佛真找到知己一般道:“我对凶手有点儿自己的看法。跟他们一聊,才发现徐教授和我总能想到一块儿去,要是徐教授年轻几岁,我一定亲自去和省厅要人。”说着,他似笑非笑地朝徐辰耘举杯。
徐辰耘也举杯,“不如叶队敏锐。”
她不清楚案子的具体细节,却能感受到伴随着叶既明的整个警队都在面临的巨大压力。看见叶既明似乎有所笃定的的样子,心里也难免有些松了口气,与一些藏不住的小雀跃——
秦刻羽本来对父亲的案件重启没什么期待。
可若是叶既明,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抱有希冀。
秦刻羽扶了扶眼镜,本想开口说什么,余光却瞟见安静坐在一旁的徐辰耘。
徐辰耘轻笑了一下。
她移开视线,重新看向一旁的叶既明。
叶既明继续在徐辰耘的伤口上撒盐。
“那也很感谢徐教授,这一天天的总是加班,都没工夫考虑个人感情问题。今天要请你来,也是抱着给空巢青年送温暖的心。徐教授,我敬你一杯。”
徐辰耘扯扯嘴角,也一饮而尽。
“叶队还关心这个……”
他不太能适应度数太高的酒,一口下去,从嗓子眼到胃里都是一片火辣辣的,暗讽叶既明的话还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白皙的皮肤都泛出大片红意。
叶既明见机会难得,一边说慢点喝别着急,一边用上十成十的力道热情地给他拍背,险些把徐辰耘拍出内出血。
“不劳您老费心。”
徐辰耘终于停了咳嗽。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就不是嘴炮两句的问题了。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叶既明率先转移话题,“这个案子时间跨度这么久,波及范围这么广,背后一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算凶手不是一个人,也很难在十年间天南海北地作案。但我还是坚持最开始的侧写,甚至那个人不是主谋,就是整个犯罪过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叶既明看了他一眼。
“那个人……”
顾及秦刻羽在场,他没说下去。
秦刻羽问,“那个人怎么了?”
叶既明看出秦刻羽眼中的执拗,仿佛看见十年前那个等候真相的女孩,他于心不忍,摸了摸秦刻羽的头发,声音低沉。
“我们怀疑凶手和秦教授一定有没发现的联系。”
而那个人很可能认识秦刻羽,并盯上了她。
秦刻羽有点脊背发凉。
这也一直是她所猜测的,她和廉宗菡几乎把父亲身边所有人都怀疑了一遍。如今听见叶既明旧事重提,秦刻羽又想到,凶手会不会是那些父亲出事后进进出出安慰她和廉宗菡的那些人中的某一个。
躲藏在暗处,窥探她们母女二人的绝望。
所以叶既明才会让谢中铃不要来找她。
叶既明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也说不准。”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凶手没有想要伤害秦刻羽的意思。
叶既明和徐辰耘没说太多公事,他又按捺不住自己想聊私事的心。这才是他今晚把徐辰耘带回来的目的——“徐教授,您这又是警局顾问,又是律所顾问,身兼数职,这叫什么来着,六边形战士。”
“青年才俊啊,徐教授。”
他单手撑着脸,脑袋有些歪,声音慵懒,语气认真。要不是目光像X光线一样锐利,只听他的话还以为他和徐辰耘真的关系不错。
徐辰耘没想到叶既明话说的这么直接不含蓄。
一时有些语塞,下意识看向秦刻羽。
秦刻羽没理会他,只自顾自埋头吃饭。
眼前这两男人自说自话来她家,她是给叶既明面子没把两人都赶出去。至于具体怎么聊、聊什么,和她没半毛钱关系。更别说聊得不痛快,她要是也加入,性质就变了,所以没必要掺和。
不如红酒炖牛肉有意思。
刚才谢中铃问她在做什么,秦刻羽拿起手机拍了打包的饭菜发过去。然后谢中铃说这家餐厅味道不错,并极力推荐他们家的红酒炖牛肉,说味道非常不错。谢中铃懂吃,她相信谢中铃的品味。
果不其然,牛肉入口时秦刻羽的眼睛就亮了。
见秦刻羽不搭理自己,徐辰耘掩下心中的失落,“竞渡那边我只是挂名,不费什么功夫。”穆怀京只是看上了他自带的案源,她说隔行如隔山,估计也乐得他不去律所添乱。
“原来如此。”
叶既明乐了。
“我还以为是徐教授就爱干横插一脚的事儿呢。”
这话已经完全不是开玩笑,而是相当不客气了。
秦刻羽拿叉子的手顿了顿。
不由得怀疑,刚才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那么起劲到底是剑拔弩张的前奏,还是先礼后兵的遮掩。她警惕地看着两人,默默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如果打起来,是先叫救护车还是先报警。
这个问题跳入秦刻羽的脑海。
“横插一脚这个词……用得不好。叶队的形容不够客观中立。”徐辰耘蛮有些不在乎,甚至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在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理清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并让其做出正确的选择,最后得到一个和解的大团圆美满结局。”
“我们一般喊这个叫协助。”
叶既明没说话。
徐辰耘扶了扶眼镜,好整以暇道:“当然,我说的是当顾问的事儿,不管在市局,还是竞渡所。”
叶既明的眼神更锐利了。
秦刻羽拨了一个数字“1”。
“徐教授想到哪里去了。”
叶既明似笑非笑,眼底一片肃杀。身上的近似匪气的凶悍气息不要钱一样往四周撒,他往椅背上一靠,澄明的酒液随他的动作溅起细细的酒花儿。
“大团圆不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牌面我喜欢。不过想胡□□,光自己闷头使劲摸牌是没用的,也得看别人配不配合、愿不愿意成全你。”
“要是有人就死死攥着一张白板不肯打出来,你说憋屈不憋屈。更可气的是,万一还有人明明捏着张红中,却用它胡了个小牌,那不得把人给气死。”
叶既明瞥见徐辰耘要维持不住的微笑。
“我说的也是顾问这事儿。”
“叶队,我发现您老也怪较真儿的。”
徐辰耘捏酒杯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你这人哪都好,就一点,特喜欢把自己的臆想固定化,不考虑其他情况。其实这种特点一般只出现在青少年身上,我没想到会出现在一个从警多年的刑警,甚至是刑侦支队大队长身上。”
秦刻羽又拨了一个数字“1”。
就徐辰耘这小身板,叶既明两拳下去,叫救护车估计来不及,不如直接报警喊法医过来。
叶既明轻嗤。
“不就是同一性早闭嘛,说得这么玄乎。”
“怎么,叶队百忙之中还有空研究心理学?”
“这还用得上研究。”
“见的人太那么多,实战经验也那么多,我们市局警犬队随便拉条警犬都能和你聊半小时不停的。”
秦刻羽手指一动,摁下最后一个数字“0”。
徐辰耘摇头,举杯道:“叶队,过于自信不好。”
“这话倒说的在理。”
“徐教授也应该明白,一腔情愿没有任何好处。”叶既明也举了杯,“与君共勉。”
饮尽杯中的白兰地,叶既明的目光转向秦刻羽。
冲着她似是而非笑了一下。
看见秦刻羽刻意避开的眼神,叶既明眸光暗淡了一瞬。
他方才的话说得嚣张,可他也知道自己心虚。
秦刻羽第一次在荣州和徐辰耘相遇时,他就看出来了。她对徐辰耘并不是没感情,恰恰相反,他这位前夫哥一直占着块不大但足以膈应所有人的阴影地儿。所以她逃避,一和徐辰耘见面就如临大敌,甚至于苛责自己,在见到真人后反应明显得让人一眼识破。
叶既明这种见过各种人的老江湖,连犯罪分子的想法都能摸透,却摸不清秦刻羽的——
是摸不清,还是不敢摸清,他自己也说不准。
一开始,叶既明想着,就当他一意孤行、自欺欺人、浑水摸鱼,乘人之危也好,死缠烂打也罢,就当给他和秦刻羽彼此一个机会。
叶既明那天晚上听见秦刻羽与徐辰耘对质,心里炸烟花一样高兴。
可看她现在的表现,又有些不大确定了。
叶既明不确定秦刻羽究竟会如何选择,也不确定秦刻羽是否会因为他而放下充满遗憾的初恋白月光。他不敢托大,实在忐忑,但也不想放手。
——他简直像把审判的机会交给秦刻羽。
秦刻羽沉默地吃着谢中铃倾情推荐的红酒炖牛肉。
这牛肉的味道的确不错,但仔细品尝却有一种莫名的苦味儿。
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叶既明又和徐辰耘干起杯,你方唱罢我登场,刑侦支队从不让任何一个同志自斟自饮。
毫无道理地气氛活跃。
仿佛刚才字里行间的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句句不提秦刻羽又句句都是秦刻羽的你来我往都是秦刻羽自己一人的幻觉,从不曾存在过。
一小瓶酒已经过半,秦刻羽看两人聊得热烈,敛着眸,有些如临大赦的意思。
徐辰耘仿佛还要说什么。
“徐教授。”叶既明揽过他的脖子,整个人没往他身上倒,嘴里已然带上了醉意,“我觉得你应该去组织部学习一番。”
“就是做人事的。所以现在去打辆车,安全到家,比什么都强。”
徐辰耘蹙起眉,“叶队,醉酒撒泼对公务人员影响不好吧。”
“您快闭嘴吧。”
叶既明一把松开手。
“就你这身板能干些什么……感谢我的身份救了你吧。”
“够了。”
秦刻羽听不下去,制止了两个三十岁男人之间的小学生吵架,她冲徐辰耘点了点头,“我已经打好车了。你去送徐教授到小区大门,网约车进不来。”毕竟是叶既明请来的客人。
叶既明顿了顿,似乎没想到。
她见叶既明没动作,睨了他一眼。
“好嘞,我去去就回。”他半是拽半是拉地扶起徐辰耘,“徐教授,劳您自己走两步。”
两人眼看着就走到门口。
“对了。”
秦刻羽喊住他们,或者说,喊住徐辰耘。
“徐教授,我这儿毕竟地方小,以后和叶既明约酒还是约在外面吧。”
“影响不好。”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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