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把自己的刀擦了两遍，郑重其事说：“咱们这回只是救人，不要恋战，也尽量不要搞出太大动静。”
“若只是一两个人还好，可这么多人……”
“也不用全都救出来，只要把他们妥善安置在城内就可以了，你们几个也顺便留下，盯着宫里宫外，做好内应。”
其实，之前赵桓已经安排人潜伏在城内了，地方都安排好，这次自然派上用场。
洛阳城内那么大，一些人分散开来这也没法找啊，李明慎还真能掘地三尺不可。
换句话说，反正自己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宋家的人还被抓了，那就是他们命中有此一劫，没办法。
“少爷，这么大事不跟殿下说？”
“不说。”
“真不说？”
“怎么着？”赵桓伸手就给他脑门上来了一下，“翅膀硬了，长能耐了，我都使唤不动你们了？”
“不是，只是咱们花这么大的功夫救这个宋家，他跟咱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瞅瞅你那鼠目寸光的劲儿，现在没关系了，不代表以后没关系，眼光么、要放的长远点儿。”
赵桓跟大家逐一击掌，“那些高风亮节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不爱听，我也不爱说。”
众人哄堂大笑。
“说的大家爱听的。只要此事成了，荣华富贵，取之不尽。”
大家出生入死不就图这些么，还能图什么，图国泰民安？
那都是皇帝要图的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没那么高境界。
“少爷，你就一个人去，你还得再带上人回来，太危险了。”
“不用你们管，干好自己的就行了，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赵桓看看天色，宁王不可能有胜算，这是实力的问题，和心机算计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让大家两败俱伤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上一次是他、是顾昭，这回估计就是宋衣了。
你要说老三他命好吧，他自己肯定不这么认同，觉得自己倒霉的很。
但要说这小子命惨吧，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愿意替他出生入死、虽九死其犹未悔。
“唉。”他自嘲，“比如我。”
……
宋林是宋衣的大哥，才能虽然平平，奈何投了个好胎，有父亲宋太师的人脉在，因此在鸿胪寺做了个十分闲的闲职。
他这身份，愿意暂时做个闲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有的是名门子弟舔着个脸非要身居高位，还觉得自己厉害的很，旁人都是废物。
“不会死了吧。”
侍卫上前推了推宋林的脑袋，“这是个文官，细皮嫩肉的，禁不住啊。”
宋林迷迷糊糊，也不敢睁眼。
“先把人放下来，给他弄点吃的。”
上头特意交代了，人得活着，不能死。
为了暖和身子，侍卫拎了一坛子热酒上来，一人一大碗。
“你说，这宫里……”
“我劝你别说。”
这些日子，洛阳宵禁。
他们几个只是小兵，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肯定发生了些什么。
站队？
站队这种事还轮不上他们，他们只能随波逐流而已。你还以为自己能选择啊。
其中一个倒了半碗酒拿去给宋林：“公子，咱们兄弟都是听上头话办事，若有得罪、您多包涵。”
宋林哆嗦着接过酒碗，简直是涕泪横流，他哪里受过这种苦，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酒是浊酒，喝下去呛人的很，他勉强咽下去一口。
碗中的酒忽然一个涟漪，屋顶骤然炸开一柄长刀，一片烟雾散开。
“什么人？！”
宋林连叫都没叫出来，就被一只手拎住脖子、瞬间吓晕了过去。
“人呢？”
等烟雾散尽，守城的侍卫这才发现宋林已经不见了。
“快追！”
这次赵桓带了两匹马，都是能日行千里的名驹。
他利落地把宋林丢上其中一匹，还体贴地给他扣好了带子，防止待会儿路上这小子被颠下来摔死踩死。
只要他一声长哨，白马自会扬长而去，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这么轻松就成了？”
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不说不费吹灰之力吧，确实也就稍微花了一点点心思就把人给救了。
“太简单了吧。”
不会是圈套吧，不太对头。
他摸了摸马的脖子，心生一计，自己先策马往一个方向而去。
果然没多久，三个老熟人从天而降，正是当日在长安城要杀他们的那几个。
“李明慎啊李明慎，别看你行二，其实你是三太子吧。”
你丫简直是莲藕托生的，全身上下净长心眼了。
对手还是那些对手，只是此时的他却没有帮手。
“又见面了，各位。”赵桓从身后拔出双刀，绕不示弱指着对面，“单挑吧，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群殴多不体面。”
*
天快亮了，是个阴天，风也比平日里更冷，仿佛其中萃冰。
李明祈脸色铁青、坐立不安。
“你说，赵桓带了多少人出去了？”
“他走之前，没说去做什么？”
“这么大事，怎么没人来告诉我？！”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咆哮了，震的顾昭耳朵都疼。
到底是自家相公，这么失态也丢脸，虽然可以理解。
“镇定。”顾昭拉了拉他小手，“赵桓不是没分寸的，他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许只是晚上去探探路。”
这话其实连她自己都不信。
赵桓有分寸吗？他有吗？他知道分寸是什么玩意儿么？
这小子，真是无法无天惯了，掉进火里的肉都要捞出来咬一口。
想到这儿，她也愣了一下，赵桓的性格、她有这么了解？
其实到现在，李明祈也不确信他究竟干什么去了。
但她却很笃定，这小子一定是作死去了。刚才的话，只是说来先骗骗阿祈而已。
既然是阴天，天就亮的很晚。
在一点点白线亮起的时候，一匹马飞驰而回，自然是他们的马。
“阿桓！”
李明祈眼睛一亮，几乎是跳了出去，却立刻发现马上没有人，心一下子沉了。
“等等……”
他很快又看出来了，马上其实是有人的，只是趴着，一时看不见。
宋衣突然叫一声：“大哥！”
宋林没骑过马，这一路上早就被颠醒了，还被颠的七晕八素的，吊在城楼上都没这么苦。
顾昭掏出匕首，割开了捆着宋林的绳子，人一下子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大哥。”宋衣抱着她哥嚎嚎大哭，“哥，你没事吧？”
李明祈摁住宋林：“你怎么回来的？谁救你回来的？赵桓呢？”
此时的宋林抱着柱子继续吐，哪里还说得出话。
李明祈急了，立刻飞奔出去。
“你去哪儿你……”
顾昭跟着他追了出去，觉得自己的心也慌得不行。
只见李明祈突然趴在地上，听着不远处的声音，她立刻知道他在做什么，自己也俯下身去，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马蹄声，赵桓没有回来……
两个人对视的一眼，脸都是惨白的。李明祈转身就要去牵马，顾昭拦住他：“他不是让你等么。”
“我现在能等的住？”
“你得相信他。”
“不行。”李明祈推开她手，“等不了了。”
也许他现在还活着，但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就在此时此刻。
难道，要他眼睁睁再看着赵桓死一回吗？
“让别人去，你不能去，别人去也一样的。”顾昭死死瞪着他、决不放手，“你知道的，你跟别人不一样！”
一根缰绳，握在他们两个人手上，谁都不肯放手。
就在此时，李明祈的手一下子僵住了，他猛地伸手在地上，闭上眼睛。
顾昭也感受到了，有声音，有马过来。
李明祈当即上马追了过去。
“你急什么，等等我呀。”
顾昭一声口哨，一匹黑马过来，她翻身上去朝着李明祈的背影追了过去。
到底是晚了一步，等她追上的时候，李明祈已经翻身下马对着赵桓大骂：“谁让你出去救人的？你是不是疯了！”
“你才疯了呢。”
赵桓啐了他一口，又冲着后面的顾昭微微一笑，嘴唇张了张：“没事。”
他大概是说了，也许没说。总之他他两眼一黑，浑身脱力、直接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李明祈本就站在旁边抓着他手，人直接就摔在他怀里。
“阿桓？”
李明祈一把抱住他，身子重的简直保不住，而且她骇然发现自己满手竟然都是血。
再顺着血迹去看，只见赵桓后背赫然一道刀斧伤贯穿直下，鲜血已经把衣衫都染透了，只是被黑色的衣服压住、一时看不出来。
“阿桓！”
李明祈脸上的血色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他哆嗦着去摸他脖颈。
风很大、风又冷，他的手是冰冷的，赵桓的身子也是冷的，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摸不到。
只有血，铺天盖地的血。
顾昭冲上来，看这情形也是惊呆了，赶紧伸手扯下披风堵住赵桓的伤口。
他们两个人有四只手，可加起来都堵不住伤口的血流四溢。
这血就像是赵桓的命，不、这就是赵桓的命，瞬间流逝。
“快回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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