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购物:衣服,食物,80元。住宿:75元(贺代付,未结清)。晚饭:越南鸡粉,12元(另替贺付12元,未结清;替姚付12元,咖啡抵消)。
页面剩下半边空白,乔木晃着笔尖,最终斜斜地记下四个大字:末路狂花。边注一行小字:美国电影,得空观看。
水声不知几时停的,浴室门打开,乔木抬起头,看见阿草仍穿着那条碎花麻布长裙。
阿草有些含羞地低下头微笑,“里边的衣服,我换掉了。”她用衣架将一套洗过的内衣挂到门后,“我喜欢这件裙子,一直想着,去胡志明的时候,要穿。”
原来她早就想好,也许对她来说,这次旅行正是前往胡志明,而不是要到中国边境农村来蹉跎此生。
“你在写日记?”阿草看见乔木手里的记事本。
“算是吧。”
“乔木。”阿草念着她的名字走来,“乔木。你的名字,怎么写?”
乔木翻开空白的一页,写下“木”这个字。草草四笔,孤清地立在纸上空白的原野中。名字是妈起的,没有什么特殊寓意,仅是因为姓乔,自然就想到“木”字,爸对此不置可否,他到医院看了她一眼就喝酒去了。
阿草在她身旁床沿坐下,歪过身子来看,长发因入浴沾了水汽,乔木闻到潮湿的香味,她将本子递过去一些,以免阿草要挨她更近。
“我也会写我的名字。”阿草接过笔,在木字旁边写下“草”字,意外的端正,“草,木。我们是一样的。”
“你在哪里学的中文?”
“阿昌教我们,不过,只有我学会了。”阿草笑了,那是少女的有些小小得意的笑容,“我看电视学的,《还珠格格》,《甄嬛传》,《欢乐颂》。”
乔木意识到眼前女子何等聪慧,她想她一定能够去到胡志明。“你今年多大了?”
“快二十岁。”
原来她只比姚望大一两岁。这世间命运是如此不同。
“去了胡志明,要做什么?”
阿草先是回答:“不知道。”随后又说:“卖咖啡,做工。也可能,去日本。村里有人,交钱学日本话,去日本,做工,听说赚很多钱。”她说的是通过跨国中介到日本工厂去上班,这些中介多在发展中国家网罗低价劳工,即使低价,也胜过留在本土做体力工作。也许阿草早设想过无数次遥远的征途。
她问:“你们,不是这里的人。你们在……旅行?”她想了片刻才说出“旅行”这个字眼,这是个与基本生活完全无关的词汇,“开汽车旅行?”
乔木再次回答:“算是吧。”她无法向阿草解释她们并非旅行,而只是从生活中离开。
“有汽车,很厉害。”阿草轻声赞叹,“中国,那么大,要开到哪里去?”
“开到……”乔木翻开记事本的末页,那上边正好印了一幅简易中国地图,她的笔尖沿着西部边境画线,画出她脑海中的那条红色公路,“赛里木湖。”
其实她从未真正想过能开到那里,这一路,姚望的目的地是德天瀑布,贺天然的目的地是云南腾冲,她的呢?赛里木湖是只存在于她心底的隐秘之地,她没有告诉过谁她要去那里,而此刻她说了,说给这个流落险境的异国少女听,也许因为赛里木湖正是另一个胡志明。
阿草俯下身去仔细地看纸上的中国地图,潮湿的长发落在乔木的手背,她仰起脸望着乔木,年轻的双眸闪烁,“赛里木湖,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听说晴天时,就像雪山下的大海,夏天时,岸边会开满黄色的花。”
“要开多久?”
“不知道,也许十五天,也许二十天。”
“汽车……能开那么远吗?”
“不知道。”
阿草调皮地笑了,“你很喜欢说,不知道。那,赛里木湖,怎么写?”
乔木又翻开空白的一页,写下“赛里木湖”四个字。
阿草指着“木”字,说:“这是你的名字,赛里木湖里,有你的名字。再教我一个,祝你幸福,祝,怎么写?”她点着纸张上的空白处,“写在这里。”
乔木写下“祝”字。
阿草接过她手中的笔,在“祝”与“赛里木湖”之间,又填上了两个字。
祝你去赛里木湖。
乔木凝望这行字,不知身边女子也正凝望她,那潮湿气息逐渐逼近她才反应过来,她略微闪身,可身后已是墙壁,阿草递上的吻落在她的嘴角,阿草的手指抚摸着她的手背。
乔木皱眉,抽回自己的手,阿草脸上露出天真的惶恐:“你不喜欢?我以为……”
乔木站起身来,“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穿男人的衣服,还有,男人的帽子。”阿草没有再说。那皮外套披在椅背上,而帽子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鸭舌帽。
乔木大约明白了,在阿草所成长的那个困顿的世界,男人与女人有着明确的分界线,必须遵守某种既定性征,没有寻常女人会穿挺括的皮质外套,硬朗与随性的装扮是男人专属,哪个女人穿了,就只能定性为假扮男人的女人,那么一定也有些为世俗所道的不寻常的癖好。
她无法苛责眼前可怜的异国少女,也不想扭转任何她人想法,只是背过身去,冷冷地说:“你休息吧。”
阿草听令躺进被子里,闭上双眼。
乔木在窗前站了片刻,她不知阿草意欲为何,也许想寻求些慰藉,也许想从她这里换取什么,难道是认为这算一种报答?
她回眸看铃兰灯盏下少女紧闭的眼与眼角的淤青,感到不忍过多猜测,走去关掉了床头灯。
她想在椅子上坐一夜,但210占着椅子,最终她无奈只得在床的另一侧躺下,紧挨着边缘,被子只有一床,她盖上自己的外套。夜晚中这边境小镇好静好静,只时而有淅沥雨声,阿草的呼吸很轻很轻,在这样静的夜里也几乎难以听见,倒是狗偶尔打呼,乔木闭着眼,觉得自己始终没有睡着,始终断续地听见雨声与狗的打呼声,意识是怎样变淡的她不知道,断续间她忽然听见窗外街上传来人声。
她微睁开眼。
天快亮了。窗外声响是笤帚扫过街道。
她闻见身上覆着带有霉味的南方气息,睡了一夜的暖意令人不想动弹。
她意识到自己盖着旅店的被子而不是外套。
她转过脸,阿草不在。
她用胳膊支起身子,环视这房间一圈,浴室门开着,内里一览无余,阿草不在。
她飞速起身下床开灯,理了理头发,再次环顾周围,房门是关着的,但阿草不在。
不只是阿草。
她意识到自己是眼下这房间里唯一会呼吸的存在。
狗也不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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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幕丨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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