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桃李压春风

紫宸殿中,要臣咸至,各个神情肃穆。龙榻之上,丰德帝形如槁木,声息几不可闻。贤王、敬王恭立榻前,面呈哀戚之色。

有那沉不住气的大臣,已频频望向殿门。宁侯明中理极力稳住心神,眼角余光飘向祭酒大人李向学,又转到户部尚书张畅,见二人皆眼眸下垂,难窥喜怒,心里嗤笑二人装模做样,却亦垂眸屏息,静候分晓。

午时过后,匆匆而至的脚步声,让紫宸殿诸人瞬间鲜活起来。梁太医进殿后直至龙榻之前,恭敬下跪。帝师兼宰相宋如柏沉声对太医院院正曹廉下令:“用针,备参汤。”

丰德帝悠悠醒转,用过参汤后,原本枯败的脸色,竟然透出红润。贤王、敬王上前搀扶,丰德帝坐稳后,轻声道:“梁正,禀来。”

大殿之上针落可闻,众人皆凝神倾听,生怕漏了一个字。

“回禀陛下,敬王府明侧妃于今日午时正产下一子,皇孙平安康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丰德帝大喜:“好,好,好!我大夏朝后继有人,必将千秋万代!”

众人齐贺毕,丰德帝望向宋如柏。宋如柏亲手将圣旨铺于榻上小几,又将御笔递于丰德帝。只见圣旨已着笔墨,唯有一处留白待填。

丰德帝稳了稳,将皇次子元亨几个字落于空白处。察觉敬王扶着自己的手已是汗湿,心中感叹,想嘱托些什么,忽然就似被抽干了力气般,只能眼含担忧看着宋如柏。

宋如柏心中大痛,他十八岁金榜题名,先帝下旨命他教导十岁的小太子,自此两人便亦师亦友。待到太子登基,更是君臣相得。两人携手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边境初稳,民心稍安,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丰德帝竟一病不起,贤王、敬王皆非嫡出,又兼资质平庸,只能以皇孙定皇储。宋如柏暗恨天不假年,又知丰德帝心中牵挂,他眼中含泪,郑重承诺:“臣宋如柏君前立誓:臣将以有生之年荐大夏,必不敢存利私之心、懈怠之意,若违此誓,当断......”

“断发癫狂,求死不得!”丰德帝用尽全力打断了宋如柏的誓言,无论如何,他都不忍让先生、挚友断子绝孙。指着宋如柏,看向敬王:“汝当敬之重之!”言罢手臂垂落,闭目长逝。

众人皆哀泣。遂遵循传位诏书,敬王灵前继位,新帝登基和先帝葬礼同时进行,因着早早做好了准备,桩桩件件皆有条不紊。

昭示帝王驾崩的钟声自宫中传出,满城换白。在这紧要关头,敬王府更不敢有丝毫大意,长史压下满心欢喜,指挥着众人布置妥当,又想着敬王,哦不,应当是皇上晚上可能出宫回府,遂令庖正仔仔细细准备一桌素食。庖正谄媚地回禀:“大人放心,蔡大娘已经去采买了,回头我亲自下厨,定能让主子满意。”又继续拍马屁:“大人,王府幸亏有您,这时候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王府,偏偏王妃娘娘晕倒了,您指挥若定,无一处不妥帖,回头皇上定有封赏。您也着实累着了,我给您炖了一盅汤,您忙里偷闲喝两口,也稍微缓口气。”长史接过汤盅,冲庖正点点头:“你有心了,咱们都是王府老人,皇上用着放心,封赏定也少不了你的。你去忙吧,王妃若醒了,我得去回禀一番,明侧妃处也得去瞧瞧,且不得闲。”

王府正院,王妃李望悠刚刚醒转,周嬷嬷连忙递过一杯茶,担忧地问道:“娘娘,您现在觉得有哪里不好吗?”李望悠亦甚为不解,自己一向身康体健,为何突然就晕了?现在也并无任何不妥,不知情的,还以为王妃不愿接手小皇孙,故而装晕呢。不过李望悠向来豁达,不在意他人怎么想,转而问周嬷嬷:“小皇孙呢?抱来我看看,那会儿乱糟糟的,只瞧了一眼,倒是个齐整孩子。嬷嬷,你说稀奇不稀奇,我抱着那孩子的时候,他竟然睁眼看了看我。我听母亲说,刚出生的娃娃,不都是闭着眼的吗?”

周嬷嬷看周遭并无他人,遂低低地道:“娘娘,我一直让人盯着呢,并不曾有可疑之处。娘亲吃得好,孩子生来便能睁眼也是有的。我让彩霞抱着大皇子呢,这就让她抱来给娘娘看。”李望悠便知敬王已经登基了,想到丰德帝一生勤勉,处事果决,千疮百孔的大夏朝刚有起色,丰德帝便山陵崩塌,命运弄人,如之奈何。正感叹时,彩霞掀帘而入。

周嬷嬷看她手上空空如也,遂问道:“大皇子呢?快抱来给娘娘仔细瞧瞧。”彩霞惊道:“娘娘晕了后,您让我去请太医,恰好遇到蔡大娘,她好心替我将大皇子抱回来了。我特地叮嘱蔡大娘,一定要亲手送到正院,交给您。怎么,您没见着大皇子吗?”

周嬷嬷已是惊慌失色,正欲说话,李望悠抬手制止,她问彩霞:“太医呢?请他进来。”刘太医把脉之后道:“回娘娘,下官才学疏浅,竟看不出娘娘是何症状,不敢贸然用药。”

李望悠看着刘太医:“刘太医倒是耿直,我也觉得自己并无任何不妥,莫名奇妙就晕倒了,倒也不必用药。诸般事情皆凑在一处,府里只有刘太医在,辛苦你了。不知明侧妃现今可大好了?”

刘太医今天一直在逢凶化吉,想到自己的半瓶子医术,心底禁不住念佛,打算过了这阵儿去庙里还愿,又想着还是要多看医书,不然以后再遇到这等事儿,恐怕要掉脑袋了。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回王妃道:“侧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已是稳住了,过了今天,就应大好了。”

“好,多亏了刘太医。明侧妃那里想来离不开大夫,你务必要用心照顾,用什么药,自让人去府中药房取就可以了,不用事事回禀。”叮嘱一番,刘太医退下。

长史又来回禀诸事,李望悠皆面不改色的一一布置妥当,又不经意间问起蔡大娘,得知其于午时过后出府采买,尚未回府。

待到房中只剩主仆三人时,周嬷嬷、彩霞皆眼含祈求看着李望悠。李望悠斜倚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淡淡说道:“春风无意摧桃李,奈何桃李压春风。诸事凑巧,便是不巧。明昭怀孕,种种遇险,凑巧次次皆能逢凶化吉;生产之日,所备稳婆皆病伤不得用,产房中凑巧只有任嬷嬷伺候;我去探望,遇到明昭大出血,凑巧太医入宫,只有刘太医这个医术难言之人,偏偏刘太医竟治好了九死一生的产后大出血;任嬷嬷将刚出生的孩子托付于我,凑巧我回房路上就晕了;你们皆顾着我,彩霞又去寻太医,凑巧遇到蔡大娘,更为凑巧的是,我曾施恩于蔡大娘。”

李望悠饮一口茶,接着分解:“堂堂侯府嫡长大小姐,对着我这小小祭酒之女,五年执妾礼,明昭应该已恨我入骨了。只不料她竟敢以亲子害我,明昭之狠,犹胜武氏。”说到这里,李望悠陷入沉思。

周嬷嬷替李望悠抱不平:“入府后她也一向对娘娘敬重亲热,今日竟能下此狠手,连亲子也豁得出,真真是心如蛇蝎。她也不想想,五年之前的事情,岂是娘娘的错?慈恩宫下的懿旨,便是先帝也违背不得。”

李望悠手指轻敲扶手,弄丢了敬王登基的依仗,如果孩子寻不回来,为平息物议,自己应该会被赐死,但这似乎不是明昭的行事风格。母以子贵,先取后位,再慢慢地,不露声色地折磨自己,方才是她的本色。事出反常,必有缘故。

李望悠抬头看着周嬷嬷:“孩子出生后,梁太医验明是男是女了吗?”

周嬷嬷想了想:“娘娘,当时孩子抱出来时,已是穿戴整齐,任嬷嬷告知梁太医皇孙安康后,就急急将孩子递给了娘娘,说是明侧妃产后血漏不止,哭求太医救治,又拜托娘娘照顾皇孙。兵荒马乱中,梁太医只是看了一眼皇孙,也怕那边等不得,就赶紧进宫报信了。”顿了顿,又道:“太医院的众位太医轮流把脉,诊断都是男胎,想来梁太医也是心中有数的。”

李望悠也曾暗自为明昭把脉,心里万分确定是男胎,遂暗自舒一口气:“那孩子应该性命无忧,此事暂不宜张扬,等皇上回府再做决断吧。嬷嬷,你让人传信给父亲母亲,无论他人传什么话,只不要担忧我,只管保重身体,安安心心过活。再让人送信给大哥,告诉他,他若安好,我便无恙。”

又对二人道:“我们今后要在冷宫过日子了,该准备就准备上吧。嬷嬷,告诉邹二郎,看他能不能想办法在宫中谋个侍卫之职。”

夜色渐深,皇上出宫回府。得知皇子被蔡大娘带离王府,不知所踪,大怒。刚刚醒转的明侧妃听闻此等噩耗,来不及为昔日的好姐妹王妃求情,复又昏迷。皇上派出各路人马寻找,在城南二十里处的一片小树林中,找到了蔡大娘和孩子的尸身。经拷问厨房众人,原是蔡大娘曾受王妃大恩,又被明侧妃苛责过,不甘明侧妃以子上位,又怕王妃自此受到冷落,遂趁王府忙乱之际,将孩子偷出,砸死孩子后自戳身亡。

敬王府诸人入宫后,李望悠被丢到了一处冷僻宫殿,只有周嬷嬷和彩霞二人伺候。为补明昭失子之痛,皇上让其以贵妃之位代行统摄六宫之职。敬王府长史、厨正不但没有升官发财,反倒差点丢了性命。

李望悠疑惑明昭何以杀子害己,以致错失后位,又庆幸自己有保命符在手,只要亲人不受牵连,也可在冷宫安然度日。明昭疑惑李望悠犯此大错,竟能逃得性命,又庆幸自己准备完全,毕竟给了李望悠一击,又想到那孩子连同大哥派去的人至今不曾找到,后患不除,终究难安。

宁侯府中,大公子明闻将凤羽宫来信掷于火盆中,心中抱怨:“女人家心思太重,一个丫头片子,是死是活有什么打紧,非要赶尽杀绝!日月宫岂是好惹的,折了多少好手进去,连那娃娃的头发丝都没见着。”转而却又继续派人南下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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