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死后的五年

另一人连连点头,渐渐走远。

她们说的质子,仿佛是谢宜。

贺序白左右环顾。

他从未真正踏足贺京皇宫,除了四年前站在屋脊上远远看过一眼外。

这种红墙高筑下的生活,凄凉孤寂,窒息难言,处处都要讲究繁文缛节、宫规礼仪,生死全凭他人一念之间,他没有半点羡慕。

只这里是他母妃从前生活过的地方,他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一看。

从泰容殿一路往左转,没走多远,就到了百花盛放的地方,大抵这里便是御花园了。

因时值春日,各色花骨儿都露出了头,一眼望去,犹似花海,从蜿蜒的青石小道绕进去,迎面便有座假山挡在前方,巍然屹立、错落有致,微微躬身,还能沿着小道钻进一人。

贺序白淡漠地瞥了眼,正要离开。

突然间,隐隐有道低低的啜泣声从假山中传出,声音仿佛被紧紧压着,那人似乎不敢哭得太大声。他停下脚步,仔细一听,哭声有些稚嫩,却满溢委屈和悲伤。

大抵哪个小宫女犯了错,被嬷嬷骂了一顿。

贺序白心想这与他何干?深宫里活得艰难的人比比皆是。

结果下一瞬,他就鬼使神差地回头,循着声源处躬身走了进去。

走了没多久,贺序白便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屈膝坐在假山尽头。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手里拿着兔子木偶,带着哭腔低低地同它道:“小兔子,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厌?皇祖母看起来明明就很喜欢我,可她,可她为什么说要杀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哥哥入京?阿娘说过,我也是她的宝贝。哥哥病得那样重,阿娘说他不能坐车,不能跋山涉水,他会死的,我不要阿娘伤心,我不要哥哥来这儿......”

眼前这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儿,正是谢宜。

那稚嫩的声音满溢心酸和委屈。

贺序白看着她,眸光颤了颤,面上尽是心疼。偌大的一个郴北侯府,上百口人,却要她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去平帝王的猜忌和疑心。

何其可笑!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慢慢地半蹲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想要以此来安慰她。

他已身死,贺序白也没期望谢宜会对他的安慰有任何感觉。

谁知就在这一刹间,谢宜却似感觉到什么,忽然止住泪,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细碎的阳光从假山缝隙漏进,落在谢宜脸上,影影绰绰,她突然朝他伸出手。

明明她碰不到他,可贺序白还是惊得往后退了退。

阳光落进她的掌心,谢宜怔怔地看着,顿了半晌,忽然抬手抹干脸上的泪,垂首朝兔子漾起笑意:“没关系,哥哥说过,让我珍重,有他的祝福,我一定会好好的。”

这是他在逢春馆同她道别时说的话。

他当时不过随口一说,她却还记得。

明明是那般普通的话,明明是从他口中出来的,可渗进耳朵时,贺序白还是湿了眸。

他很心疼,很心疼她。

***

泪水模糊了视线,场景再次转换。

这一次,是在春日里。

一个毽子稳稳落到他脚边,贺序白下意识弯腰,想要捡起,可忽然间,一只纤长匀称的手伸过来,先他一步将毽子拾起。

“归辞哥哥,找到了么?”熟悉的嗓音自侧边传来,贺序白偏头一瞧,见谢宜扎着双螺髻迎面跑来,如墨般的青丝缠着绿色发绦。

他伸出手,任由垂下来的穗子从掌心滑过。

贺归辞拎着毽子,朝她扬扬手:“找到了。阿宜,你这一脚踢得也太远了。”

谢宜一把扯过,跑远了,才回头笑道:“明明是你技不如人,还怪我头上了。你有本事,赢了我再说。”

贺归辞追上去,“我要是赢你,你把那兔子木偶给我。”

谢宜立刻止住脚,收起笑:“那可不行。”

贺归辞蹙眉:“为何不行?我瞧你整天抱着它,究竟在哪儿买的?你给我,我重新给你买一个就是了。”

谢宜一脸认真:“归辞哥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到的。我房里还有别的玩偶,你若赢我,那些随便你挑。”

贺归辞咂咂嘴,满脸不情愿地应下。

贺序白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终于露出了笑。

谢宜长高了些。

脸上的笑也多了。

况且他那侄儿,自来便不喜欢踢毽子,如今为了她,倒也能趋同她的喜好。

想必他真的喜欢她。

他们青梅竹马,贺归辞又那般护她,倘或他真是她的良人,他也就放心了。

正思量间,耳边隐隐传来一道沉哑沧桑的声音:“阿辞,你听着,皇祖母和你父皇都对你有很高的期许,未来你要娶妻,也只能从王室宗亲里选一个。宜儿是质子,你和她玩得再好,终究不能摆到明面上。”

此时是在宫道上,一个满头白发,举止文雅的妇人正牵着贺归辞往泰容殿去。

贺归辞闻言,有些失落地停下脚步,拧眉思量半晌,只道:“皇祖母的话,孙儿明白,孙儿即便再喜欢阿宜,也不会娶她为太子妃。”

少年的面容虽清秀、稚嫩,可眸光中已隐隐有帝王的凛冽和冷酷。

到底是他想多了。

贺归辞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

视线再次模糊,等贺序白看清时,他已经离了皇宫,正站在沙石满地的路上,周围是丘陵,高高凸起的山头挡住了视线,看不到远方。

“驾驾......”

还没等他弄清这里是什么地方,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他回头一看。

拐弯正有一匹黑鬃马行来,马上的是个姑娘,身姿飒爽,面容明艳,隐隐有熟悉之人的模样。

贺序白一眼便看出,她是谢宜。

他看着她策马扬鞭,从身旁绝尘而去,神色中已没当年孩童时的怯懦模样

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

她似乎长大了。

长成能独挡一面的大姑娘。

从她眼底透出的坚定和决绝,好似在告诉他,即便没了谁,她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从她出生到长大,仅仅看了这几帧,他却仿佛参与到她的生命中。

贺序白正为此感到无比欣慰。

谁知下一瞬,他面色突然凝起,猛地抬头,无数利箭仿若雨滴,朝她所在方向射去。

“不要。”

“吁......”

几乎是在一刹间,黑鬃马惊得双蹄朝上翻起,谢宜控制不住马,被掀翻在地,她忙抽出剑挡回去。

如雨般的利箭仍旧从高高的山头落下。

贺序白冲过去,想护她在身后,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箭恍若无物般,从他身上径直穿过,毫不留情地碾进她身体里。

贺序白亲眼看着,生生地目睹。

谢宜被万箭穿心。

她吐了满嘴鲜血,望向那山头,似乎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了一瞬后,眸底又满是释怀地倒在他面前。

“不......”

贺序白泪流满面,伸出手想接住她,可他的掌心却生生地从她的身体滑过。

他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万箭穿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在面前。

贺序白难以置信,只觉得眼前一场漫长和噩梦。

她怎么可能死?一定是他看错了。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他立刻闭上眼,希望再睁眼时,她还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他等了很久很久,才敢再睁开眼。

可入目的一瞬,他只看到一座墓碑,上面写着:谢氏有女谢宜,卒于明宣初年,时年二十二岁。

那几行字映入眼底,骤然震得他头昏脑涨,震得他险些瘫软在地。

她真的死了。

死在他面前。

死在万箭穿心下。

不,这不是真的,他是在做梦吧?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

绝对不会的,绝对不会。

他一定是在做梦。

贺序白难以置信,脸白如纸,连魂都似被抽走了般,他怔怔地往后退,忽然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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