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从小镇去机场花费的时间几乎与飞行时间等同，齐则安许多年没来过小镇，在齐琅的建议下买到了午后的票，因此齐琅跟方可望吃完午餐便即刻出发。
两人是包车去机场，齐琅不懂得讨价还价，对方张口就提市价五百块，半千的价格她说掏就掏，方可望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能做的也只有帮师傅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关门的时候低声提醒他开稳点。
她宽忍慷慨选手不费口舌，况且齐琅本就不该为仅仅几十元费用自找麻烦。
而拒绝家长送行的后果是齐琅在路上不断地要接电话，方可望这才发现她原来是有手机的。
齐琅跟爸爸妈妈讲话的语气很温和，不过是独自去机场，飞机落地后就会有亲属来接，对面也小小心嘱咐她务必注意安全，一定要确保身体状况良好再登机，齐琅“好好好”地一一应下，挂断电话后咳嗽几声，冲方可望说刚才忍着怕对面担心，嗓子好难受。
方可望收回望着绿化带的目光，把水递给她，问道：“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吗？”
“不是啊，”齐琅主动提糗事，“很小的时候大冒险，独自飞伦敦找小姑姑，从希思罗机场直奔她学校，被白人司机骗了四百刀，一直记到现在。”
方可望调侃她：“小公主也有叛逆期？”
齐琅点点头：“是啊，离家出走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
“叔叔阿姨舍得？”
“怎么舍不得，他们还帮忙收拾行李来着。”
方可望被她逗乐，笑着回过头透过挡风玻璃看到界牌，默算了里程后对她说：“还得一个小时，你晕车严重，就先睡会儿吧。”
临行前阿姨整理了风油精跟晕动片供齐琅使用，方可望说完居然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只并不应季的沃柑递给齐琅，说：“说不定管用。”
齐琅是想跟她讲话，但真的有点困，因此哪怕颈枕被落在了家里，她也压下身靠着椅背睡了一会儿，迷蒙中睁开一条缝看到旁边的方可望掏出MP3插着耳机在听歌。
再醒来已经到机场，西南小城军民两用的机场很小，民用航班数量则更少。大厅里行人寥寥，值机柜台的工作人员扫描完证件后匹配到航空公司的系统，对齐琅跟旁边的方可望态度都很恭敬。
候机时方可望先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后看到有地勤单独询问齐琅需不需要热水和感冒灵，又道：“齐小姐，塔台的同事说目的地的天气状况不太良好，这趟航班要延误一个半小时，非常道歉。”
齐琅和方可望表示理解，两人肩并肩在这间小型机场的休息室分享了同一根线两端的耳机，多听了几首歌曲，并各自分享了自己喜爱的歌手。
巧合的是两人同时对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非常怀念，一梦百年的江湖迷梦的确醉人，不过上世纪**十年代的荣光大概率很难重现。
登机前齐琅还在遗憾，遗憾说早知道这样两人一起去香港玩好了，意识形态与内地完全不同的小岛，她无数次跨过海关去过的地方，要是可以与同好分享共同喜爱的风光，浪漫指数倍增加。
方可望想告诉她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凌晨，她就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整夜蓝光刻录的碟片，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工作人员就再次走过来提醒她们乘坐的这趟航班就要起飞了。
机组人员带着她们并肩往登机口走时，方可望稍稍落后齐琅一点，看了她许久。
齐琅察觉到她的出神，放慢步调伸手摸到她的手肘，轻轻扶着跟她一起向前。
落地时西安已经入夜，雨天空气对流颠簸，飞机安全降落时全机组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齐琅一见到齐则安就扑上去拥抱，方可望站在她旁边倒也不局促，礼貌周到地跟着她一起问了声“小姑姑好”。
齐则安笑着点头，又轻拍齐琅的背：“好啦琅琅，快点介绍好朋友。”
买机票时就使用过的身份信息，大名当然不用再报，三人浅浅谈了几句，大多是齐则安在说此行给她俩的后勤保障工作安排。
她习惯了淋雨，倒是没忘记给两个小朋友带把伞，上车后齐则安抽了张纸擦湿润的发尾，齐琅上前扶着她的座椅，好奇地问：“小姑姑，你这次来这边是干嘛？公事还是私事？”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齐则安却顿了很久，才说：“半公半私吧。”
进到城区第一件事当然是吃晚餐。方可望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车子沿着长安路一路南下，越过古城墙与永宁门，在钟楼环岛处绕行。
以雪景闻名的地方，旅游软件景点图里显示出来的质朴硬朗被雨丝消磨掉几分，城市气质与齐琅想到带她去的香港是绝对迥然，她到底难以在第一面就对其产生好感。
车里一时只有电台的声音，齐则安听了一会儿，在等红灯时看了后座双双撑着下巴看街景的两人，主动问：“饿了吧？本来定了主城区的特色餐厅，天气好的话会有群起的飞鸽看，但临时有个朋友邀请，不想拒绝，只是地方有点偏，过去还得二十分钟，你们不介意跟她一起吧？”
方可望自然说不会，齐琅也好说话，摆摆手说：“本来就是蹭吃蹭喝，我俩才是运气好，不过小姑姑，你看起来对这里很熟的样子，我记得我们不常来西部啊。”
齐则安无可无不可地“嗯”一声。
一路上平日里多话的齐琅也安安静静，方可望大约知道她是不想让作为客人的自己觉得格格不入。下车时她留意了一下周围，在远处的广场旁看到一家24h营业的便利店。
停好车后齐则安一边在手机上查询位置一边带她们两个上顶层，此时并不是饭点，又因为暴雨天，所以这个建在郊区的商场人流量并不多。
在电梯里方可望透过对面的金属镀层看到前面的齐则安连着做了两个深呼吸，齐琅明显也察觉到，小心翼翼凑近方可望，勾住她的小指，出轿厢时转头贴在她耳边迅速地说了一句“吃完就溜”。
吃的是普通的简餐，齐则安报了预定的号码牌后走进包间，侍应生对她们说程小姐还没有到。
齐琅跟方可望坐在靠墙的位置，听到这话后对视一眼，而后一同去看齐则安——她把手包随意扔在桌上，转过身面朝着窗户，语气漫不经心：“知道了。”
侍应生又问：“那要点餐吗？”
齐则安回过头，朝方可望和齐琅昂昂下巴：“点吧，俩小朋友要饿晕了。”
上餐也是非常快，方可望和齐琅大半天没有进食，机场的甜品又不入口，加上此时的氛围实在不好愉快谈天，于是两人只顾埋头夹菜。
齐则安坐在她们右手边，方可望余光看到她指缝里夹着根女士香烟，却没有点燃——她夹烟的手指让方可望很轻易地就想起来方绮。
“等会你们两个吃完就先走，商场十点钟打烊，想买什么买什么，小姑姑给你们买单。”齐则安说完扔了张卡在桌上，“程小姐搞科研的，一天天在深山里不出来，进城一趟耗时间，我在这儿要多等一会。”
其实关系很不难猜，方可望不用动脑筋就可以想得明白，不过她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齐琅，对方目光澄明询问直接：“程小姐是你之前带我见过的那个室友吗？跟你在一起学天文的那个漂亮姐姐。原来她回国了啊？”
齐则安一听这话就笑了：“差辈了琅琅，该叫阿姨。”
方可望没心思听她俩一来一往的玩笑话，作为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外人，她很难不去想齐琅的姑姑在她面前为什么毫不避讳她的私人感情问题，是认为她年纪太小跟家里的宝贝琅琅一样天真，还是以此作为警醒告诫她不要轻易乱来。
她并没有想过乱来。过两天八月就要过去，结束旅行后齐琅就要回家，这是比北纬三十一度的沉雪冬天还要更加短暂的酷暑，她所做的也比之前要更加有限，是以完全没有动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吃过饭后方可望与齐琅一起下楼，出电梯时见到一个穿普通衬衫和卡其色裤子的女人，她戴一副眼镜，跟齐琅对视几秒，直到电梯门再次关闭，齐琅才惊醒一般，拍拍方可望的小臂：“那是程小姐！”
长辈的旧友无法影响到她俩太久，齐琅也对逛商场毫无兴趣。好在一楼有一家城市主题的文创店，方可望像所有游客一样，询问齐琅要不要进去看看。
周围的伙伴太多，无论国内还是国际旅行，他们也都会记得给齐琅带礼物。况且齐则康调任来这边工作并非一时的决定，早在前两年外事访问时他和太太就专门空出一个下午来给女儿挑特色礼物。
快消品之类的物件毫无纪念价值，比这家郊区普通商场文创店的商品更贵重的东西齐琅也收到过很多。
但她愿意跟方可望浪投光阴，购遍货架上潦草糟糕的文创玩偶。
方可望对小玩意也并不热衷，只是陪着齐琅一排排地逛过去，从明信片到冰箱贴，最后两人一同弯下腰翻看摊开在展柜上的路书。
实话讲明日行程如何都是未知，她们知道的此地景点掰指头也清算得过来，但齐琅私心里并不愿意把珍贵稀有的时间浪费在人潮中，于是费劲地想找寻冷门去处。
方可望一切由她，腰弯得久了就站起来，一抬头看到对面货架上摆放有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刀。她走过去拿起来，才发现是把鹿角刀柄拆信刀。
齐琅握着路书走过来，问她：“喜欢吗？”
方可望摇头：“只是觉得奇怪，欧洲的文具，怎么这里会有得卖。”
她说这话时的神态有点疑惑，带着对凡事都过分认真的迷惘，似乎真的对一座古都贩卖西方贵族阶级日常把玩的物品这件事感到不解。
齐琅肯定她：“是很奇怪。”
然后她将其从方可望手中抽出来，与路书一起捏着去收银台结账。
齐琅用的是自己的钱，从零钱包里掏出来，双手递给收银员。
方可望站在她旁边，伸手摁住那件小小的金属制品，制止她：“没有喜欢，况且现在也没有人写信，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真的不用买。”
那一瞬齐琅猛然觉得，认识这么久，自己能为方可望买个单居然也是奢求。
她开始有点喜欢这座城市了，因为方才翻看手册，她看到上面有一句诗，叫“长安不可望”。
原来她在还没有认识方可望的年纪，就已经念过了方可望的名字。
想到这里，齐琅决心要为今晚留下一些物证。
她扬扬眉，说——“要买，用不用无所谓，博美人笑而已。”
过渡章写成这样算是夹带私货，大家包容一下。
以及是日播报，有个区真的下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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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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