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第8章

当啷——

铁链的轻响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刺耳。

沉重的血腥味弥漫在这个狭小的房间。百里金铭被粗壮的铁链吊在地牢里,背后没养几天的伤口再次撕裂,温热的血液顺着脊背滴落在地。

寂静中,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

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熟悉的嗓音带着躁怒呵斥:“你们都给本王滚出去!没我命令不准进来!”

脚步愈来愈近,停在了牢房门口。

百里金铭没心思看他。

李徽玉这会似乎冷静了许多,他提着灯,缓步踏入牢房,一言不发。

百里金铭的视线里多了一双纤尘不染的华贵锦靴。

头发猛地被拽住,百里金铭被迫抬起头与李徽玉对视。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衣着华贵,干净整洁,清贵逼人。自己前两日明明也是这样,甚至更早前,他还是江南的贵公子……

可在这京城,天潢贵胄遍地,视人命如草芥者众,李徽玉,无疑是其中翘楚。

落入他的手里,百里金铭没想过要全身而退,甚至没想过要活命。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李徽玉揪住百里金铭散乱的头发,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

百里金铭移开了目光。

李徽玉冷笑,声音冰冷:“入了王府,你就是本王的人!本王要你生,你便生;本王要你死,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你来的第一日,本王便教过你这个道理。”

百里金铭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你与那姓张的副将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要帮他?”

回答他的,只有牢房内压抑的沉默。

李徽玉甩开他,带动铁链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不开口,本王自有办法让你开口!”李徽玉恶狠狠的笑道。

“听说你父亲是个皇商?要是我把你暗害与我的事情捅出去,你说……”李徽玉像是个恶鬼在低语。

百里金铭闻言,眼睫颤动了一下。

李徽玉见状更是步步紧逼:“恐怕不止你父亲,就连你在江南的家人,都要因为你被砍头吧。”

百里金铭眼里的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厌恶。一个个都是如此!都要用家人来威胁自己!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李徽玉,气息微弱,但眼里却满是倔强,断断续续开口道:“殿下,此事……只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百里家……一条生路。”

“那本王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本王开心了,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李徽玉见他终于屈服,脸上闪过一丝松快。

百里金铭像是认命了一般,低垂着头。

“你与那姓张的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暗害本王?”

“……素不相识。”

“不认识?那你为什么要帮他?谁在逼你?”李徽玉拧着眉毛追问。

“……”

百里金铭陷入沉默。供出二皇子,百里家必死无疑;可是不供出来,李徽玉这边也是个死……

“快说!”李徽玉怒道。

“……殿下,”长久的沉默之后,百里金铭声音沙哑,“我不能说,望殿下看在伺候您这段时间的份上,勿要迁怒百里家……”

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百里金铭,他只能将虚无缥缈的希望放在李徽玉身上。

李徽玉见他又面如死灰,猛地用力擒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你竟还敢抗命?!”

就在这时,昏暗跳动的烛火下,李徽玉清晰地看到,百里金铭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琥珀色凤眼里,竟然闪过一道水光!接着,一滴温热的液体竟然从他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砸到了自己手上。

李徽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始终平淡如水,仿佛不知痛苦为何物的人,竟然哭了!心脏猛地一抽,震惊裹挟着些许道不明的情绪猛然撞击他。

“你……”他喉头梗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双琥珀色的凤眼含着泪,竟然带上了他从未见过的哀求,直直望进他的心底。

半晌之后,他才从震惊中回神,猛的放开百里金铭后退两步,几乎是仓皇地丢下一句:“本王……本王自会查明真相!”

说完,他步履凌乱地快步离开牢房。

待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之后,他镇定了下来,只是那流着泪的琥珀色双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烦躁的大步往异兽园去。

“小白,你说他为什么要害我?”异兽园内,李徽玉坐在地上,烦躁的揉着白虎硕大的脑袋。

“他哭什么?”他又问,像在问白虎,又像在问自己。

小白似乎知道他心情不佳,用脑袋轻轻顶着他的手心。

“真是奇怪!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倒是被本王几句话弄哭了……”

李徽玉思绪翻涌,觉得百里金铭确实没理由陷害自己,而且百里金铭也说了,与姓张的素不相识!

他猛然站起身,眼里闪过一丝清明,领着小白离开异兽园。

“来人!”他吼道。

一个小厮应声而至:“立刻去查!百里家近来发生了什么!还有,他跟我二哥是什么关系!”

“本王明日内就要知道结果!要是查不出来,你们就给我进去给猛兽打牙祭!”

小厮领命下去。

李徽玉烦躁的往寝殿去,正在路上,忽然宫里来了圣旨。

“传陛下口谕!宸王李徽玉听宣!”

“朕听闻太傅所言,玉儿近日学习上进,想来是侍读的功劳。后日庆功宴,你带侍读同来,让朕瞧瞧。”

李徽玉跪下接旨,心头莫名一松。

等宫人走后,他立马下命令道:“赶紧去把本王的侍读放出来!好生医治!后日本王要带他进宫,若丢了本王的颜面,唯你们是问!”

百里金铭被小心翼翼地从地牢放出,送回居所。

“造孽啊!”太医看到那反复撕裂的伤口,忍不住出声道。

太医边为他处理伤口,边念叨:“哎!折腾来折腾去,等到把人弄没了才好!”

李徽玉迈步进来,刚好听见太医的抱怨。

“庸医!赶紧给本王治好他!”李徽玉色厉内荏地命令。

太医气的胡子直发抖:“恕我直言殿下!上一次就跟您说过,一定要好好静养!再折腾一番,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李徽玉怒道:“老匹夫!别以为你是父皇派来的,本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要是治不好他,本王拿你喂小白!”

太医气势弱了几分:“老臣定然会竭尽全力!只是殿下,你可万万不能再折腾百里公子了!”

“啧,本王知道!”

李徽玉看向趴在床上的百里金铭,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生硬道:“后日你同本王一起进宫,父皇要见你。”

百里金铭依然没什么反应,倒是太医着急了。

“后日?这万万不可!百里公子伤势沉重,之后十几日都不能再动!”

李徽玉眼神一冷:“你要抗旨?”

太医闭上了嘴,随即想起来什么又道:“太医院有一御用金疮药,疗效奇佳!若是殿下能求来,或可一搏。”

李徽玉闻言,又看向了了无生气的百里金铭:“啧,麻烦!”

说完他迈腿离开。

李徽玉离开之后,秋玉和福子走了进来。

“公子的伤怎么样了?”秋玉虽说被连累,但心里并无怨恨。

太医叹道:“这反复撕裂,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福子跪在床前哽咽:“太医,求您治好公子!”

百里金铭有了些反应,他眼神聚焦了起来,心底产生了一些愧疚,出声道:“秋玉姑娘、福子,连累你们了。”

秋玉看着他背后狰狞的伤口,轻轻叹了口气:“公子快别这么说。在这王府里伺候,有些事……难免的。”

她语气温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说起来,几位殿下性子是迥异。大殿下常年戍边,威严端方,是大周的保护神;二殿下仁厚,待人接物最是温和;三殿下嘛……风流之名在外,他府上的美人儿怕是比教坊司还多。”

她话语微顿,目光落在百里金铭苍白的脸上,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些许无奈的维护:“至于咱们这位宸王殿下,性子是急了些,手段也……直接。但奴婢说句逾越的话,殿下他心思不藏奸,恶也恶在明处。您往后顺着些毛捋,日子总能好过点。”

“您好好疗伤,我们先不打扰了。”说完,她便领着仍在抹泪的福子退了出去。

待秋玉和福子离开之后,百里金铭又道:“沈太医,多谢。”

太医花白的胡子动了动:“百里公子不必言谢,皇上特命老臣来,就是知道宸王殿下的性情……这都是分内之事。”

百里金铭目光黯淡。又是皇上……

不多时,李徽玉去而复返,没想到他真去求来了那御用金疮药。

太医急忙接过,给百里金铭用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顿时让后背火辣的痛感消了些。

太医一边上药,一边忍不住再次叮嘱:“既然殿下如此看着百里公子,还望日后多家爱惜,莫要再……”

李徽玉恼羞成怒地打断他:“老匹夫!本王做事轮得到你来管教?!”

太医噤了声,默默给百里金铭用药。

“殿下。”一名小厮在外头轻声喊道。

李徽玉看了百里金铭一眼,转身出去,声音低了几分:“查到了?”

“回殿下,此前军需贪墨案的主犯,确是百里家一名管事。百里家也因此受牵连,吃了些挂落。但……并未查到百里家与二殿下有明面往来……”

李徽玉一脚踢了上去:“再去查!人是二哥送来的,岂会无关?”

小厮连滚带爬的退下。

李徽玉眉头紧锁。那桩军需案他当时并未在意,竟然与百里家有关?可是这又和二哥有什么关系?

想起百里金铭绝望的眼泪,李徽玉烦躁的挠了挠头,这个向来不屑深思的宸王,第一次被迫陷入了纷乱的思绪。

御用的药膏果然神效,才过去一日,百里金铭背后的伤口便开始收口结痂。待到庆功宴那天,百里金铭已经能勉强行动,虽未痊愈,但已无大碍。

“殿下,查到了!”李徽玉那天下课之后,小厮急忙来报。

“讲!”

小厮忙道:“据查,贪墨案发后,百里公子本是由陛下赐给二殿下为奴。是二殿下听闻百里公子素有才名,这才转赠予您,做了侍读。”

李徽玉眉头拧紧:“父皇?二哥?”

这其中的弯弯绕他弄不明白,但是隐约感觉这里头牵连甚广。

那百里金铭竟然是父皇先赐给二哥的?那这次的事,是不是二哥威胁了他?

李徽玉越想越觉得没错!

他与二皇子本是同一母所出,但母妃早逝,他十岁便被养在皇后膝下,二哥十四岁便开府封王。。

他们俩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差。

二哥,你为何要害我?

李徽玉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烦躁的挥手让小厮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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