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宋扉到时,镇北侯府中的侍卫、仆人全都到齐了,侍卫在前仆人在后,分列两旁齐刷刷跪着,给宋扉留了条十分宽敞的道。宋扉顺着留出的那条道上前,只是微微弯了弯腰,拱手行礼。这是皇帝给他的特权,就算到了朝堂上也是如此。
“皇叔这是刚起?”皇上看到宋扉肩上几处散落的发丝和堪堪挂在肩头的外衣,抬手托住宋扉的臂,面上笑容满满,“见朕倒也不用这般急。都平身。”
“谢陛下。”
“公公便在这侯着吧,朕与皇叔单独谈谈。”
“诺。”曹公公微微欠身,留在了原地。他一个太监,能一连伺候三位皇帝还不被猜疑,就靠着会来事儿,知分寸。今这事就算皇上不说,他也不会再进半步。天子家的私事哪是自己一个奴才能听的?
皇上抓住宋扉的手腕,熟门熟路绕进了宋扉的卧房,就好像这才是他家似的。
“皇叔称病不上朝之后这作息还真是令人羡慕。”皇上在那檀木圆凳上坐下,单手撑着头看宋扉重新束发,满脸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人老了,乏。”宋扉拾掇好不怎么听话的头发,转身给皇上倒了杯茶,“不是什么好茶,陛下将就喝。”
“为何不愿出征?”
宋扉沉默以对,心想这小兔崽子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是委婉。
“皇叔还在生父皇的气吗?”皇上伸手去拉宋扉的衣袖,拽在手里晃了晃,活像个跟家长讨糖吃的小朋友,“父皇确实做的不好,可我又不是他。给个面子嘛。”
宋扉轻叹一声,抽回手摸了摸皇上的头:“小宁儿,你现在是皇帝,怎能以‘我’自称?你跟皇叔撒娇也没用,皇兄当年把我的玄七军拆成一盘散沙,现在的军队都有头子,谁听我这落魄侯爷的?这事办不了。”
“我…”皇上看宋扉暼了自己一眼,立马怯生生地改了口,“朕,朕可以将皇叔的旧将都调回。”
宋扉端起茶杯轻叹一声,漫不经心地撇着茶沫:“只怕是人在一起,心却散了。不如我给陛下出个主意?”
皇上闻言望向他的眼睛里都有了光,配上他那副白日里上朝听学,夜里点灯批奏折熬出的黑眼圈,违和又喜感,直接给宋扉逗乐了。
“陛下御驾亲征。”
皇上听了这话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僵住了。
“皇叔!你知道的,朕自幼体弱,除了读了点兵书之外一点和军队武术相关的东西都没沾过,你要朕御驾亲征还不如杀了朕。”
“说什么呢?”宋扉用手指轻轻在皇上额前戳了一下,“我哪敢弑君?”
皇上嘟起嘴,委屈巴巴的看着宋扉。这小皇帝也是个要强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跟几个人撒过娇,宋扉是个例外。
他父皇也就他一个儿子,准确来说是就他一个孩子,虽说宝贝,但实打实是按皇位继承人养的,对他特别严格,一个不小心就少不了一顿骂。他一人在宫中无聊,吵着要父皇给他找个玩伴,然后宋扉这个倒霉催的就被自己皇兄从臭男人窝里拎回了皇宫,给身上那身糙汉子的臭毛病洗干净了又送到了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小侄儿身边。宋世宁那会儿看到自己小皇叔别提多高兴了。宋扉这人又是个插科打诨的好手,让他跟着宋世宁一起在太傅那听学,他能把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带着宋世宁在偌大的皇宫到处瞎跑,被抓着了挨骂的时候还要护着这瓷娃娃,生怕皇兄给这小金贵主子打骂出个好歹来。俩人玩着玩着,宋世宁就在不知不觉间把宋扉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丑死了,你以为你还三岁小孩呢?”宋扉被他那副表情逗笑了,但心里还是不太情愿。可人家皇上都屈尊降贵地专门来请了,他总不能厚着脸皮拒绝,眼珠子一转,他就想出个法子,“这样吧,只要陛下能做到两件事,我便挂帅出征。”
“皇叔你说。”皇上一听这话立马坐直了,看那样子是恨不得拿个本把宋扉的话一字不落全记下来。
“第一就是陛下刚说的,将我的旧部全部召回和我一同出征。第二,我要神医白亦雪同行。”
“白亦雪?她不是失踪多年了吗?皇叔让朕上哪儿去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有陛下找不到的人?”宋扉正儿八经坐不住,这会儿又给二郎腿翘了起来,双手一摊,意思就是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想办法去。
皇上一咬牙:“行,朕派人去找。但皇叔也得答应朕一件事。”
宋扉微微挑起一边眉:“讲。”
“带上夏勖。朕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
宋扉摸着下巴想了片刻,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他把自己这五年来了解到的为数不多的有关朝廷人员的信息都搜刮了一遍,才寻到点蛛丝马迹。
“那个武状元?”
皇上十分用力地点点头。
宋扉大手一挥,紧接着伸了个懒腰。可能因为这个懒腰伸的太舒适,说话的调子都变了:“好说,他不惹事就行。”
“那就这么说定啦。皇叔好好准备准备,朕该回去批奏折了。”皇上起身,稍稍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脖子。
皇上推开房门,半边身子已经出去,见宋扉还定定坐着不动,探头问道:“皇叔不送送朕吗?”
“多大了?”宋扉端着茶盏,笑着回问。
皇上轻哼一声,关上门走了。
片刻,宋扉起身将窗户打开,庭院里银杏与火枫交相辉映,色彩斑斓,萧瑟的秋风带走了空中全部的云彩,只留一轮不那么刺眼的太阳,静静照耀着大地。
“秋天了啊…”
宋扉望着那碧蓝的天,想到这个时候,塞外已经到快要下雪的日子了。这个时候出征并不是个好的想法,天寒地冻的,不知道要冻死多少戍边的将士,更别说是领兵作战了。宋扉提出让白亦雪随行,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愿匈奴的粮食足够撑过这个冬天,白亦雪也不要那么快就被找到。
只能说宋扉运气不错,一直到年三十,白亦雪都没有被找到,边境也只有小摩擦。宋扉坐在屋顶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心里纠结的紧。宋世宁那天说的不错,他不是先帝,自己没必要把对先帝的仇恨强加在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身上,他也不想破坏这安静祥和的氛围。可一想到自己是在为自己的杀母仇人做事,心里还是诸多郁结。
“主子,主子!”
“吵什么?”
宋扉随便抄了个石子就往下扔,正好砸在刚喊他的侍卫肩上。侍卫也不气,揉揉肩膀,高高兴兴的跑到了跟前。
“主子您看谁来了。”
侍卫指着侯府大门口,宋扉目光扫过去,一位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拎着两壶酒站在大门口冲他招了招手。宋扉面上喜悦之情难掩,飞速起身,脚尖一点就跃到了一旁的大树上,再一下,就到大门口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宋扉一拳打在这个快比自己壮一倍的壮汉胸膛,并没有使劲。
毫无防备的,那壮汉一拳挥过来,亏得宋扉反应够快,下腰躲了过去,可重心还没换过来,脚腕就被踹了一脚,单手撑地翻了个空翻才站稳。
宋扉心里的火一下就起来了,他活动了下脚腕,对着那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
“赵冲你他娘的大年三十不回家看你老母跑我这撒欢来了?”
“嘿嘿,大帅,您这几年不会真荒废了吧?”
“谁跟你打啊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
赵冲走近揽过宋扉的肩,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壶。
“咱哥俩喝一壶?”
“你不是不喝酒吗?”宋扉看着酒壶,颇有些诧异。
“高兴啊,为什么不喝?能看到您重出江湖,兄弟高兴!”
宋扉接过了酒,带他到后院,在亭子里坐下。习武之人不拘小节,赵冲揭开盖就给自己灌,辣的咳了数声,眼眶都红了,却还不管不顾又要端起来喝,被宋扉拦住。
“你第一次喝,别喝那么猛,急着投胎一样。我让人拿碗来。”
宋扉说着就要起身,被赵冲拉住。
“用碗喝多不畅快啊,是男人就用酒壶。”
宋扉拿他没办法,自己也开了一壶,跟他碰了一下,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而赵冲不停的给自己灌,灌完半壶,酒劲起来鼻头一酸,眼眶突然就湿了。
“大帅…”赵冲吸了吸鼻子,“兄弟真替您不值。当时您就该反的,给那狗皇帝当牛做马当他娘的!您在战场上拼命杀敌,他在皇宫里抱着美人纸醉金迷。还亲哥呢,呸!”
宋扉握着酒壶沿的手紧了紧,面上看着毫不在意,还是那吊儿郎当的笑。
“你个粗人骂的还挺押韵。”
“当时要不是大帅您拦着,俺绝对不会受这个封。什么狗屁将军连兵权都没有算个屁!待在边关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俺真宁愿回家种地去…好在现在圣上待将士们好,不然大齐这江山,真不好说。”说着说着,赵冲已是涕泗横流,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行了,本来长的就不行,哭起来更丑。我就当你这是喝醉了说胡话,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了。”
“成,不提,不提…”赵冲胡乱抹了把眼泪,笑了笑。
静了片刻,赵冲再次开口,已经有些大舌头了:“大帅,兄弟们陆续都回来了,俺们什么时候出征?”
“去不去得成还不一定。”宋扉抬头看天上燃起的烟花,心里五味杂陈。
“啥?”
“我跟陛下说,他找到白亦雪我才会出征。现在还没影呢。”
“白姑娘?俺知道她在哪啊,过两天俺就找她去。”
宋扉白了他一眼:“你长的像头牛脑子像只猪。”
“大帅您骂俺作甚?”赵冲喝醉了脑袋反应不过来,楞楞看着宋扉皱起眉。
“现在什么天气?你想让将士们在大雪地里活活冻死吗?若匈奴没有大的动作,就等仲春再去。”
赵冲一拍自己脑门:“害,看俺这脑子…还是大帅想的周全。陛下派去守边的那些小将军也不知道顶不顶用。”
“让年轻人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宋扉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想起了许多在边关时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还活着的,已逝去的,太多太多......
有时候宋扉真的会有种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这场仗他是打心眼里不想打,一打仗就要死人,自己这群兄弟指不定哪天就又得搭进去几个。他已经经历了不少生离死别,但依旧无法释怀。他倒是不怕自己死,他就怕最后只剩他一个人,那该多悲哀啊。
人物在这几章慢慢都会出现啦,不重要的人物我都不会给名字(毕竟起名真的不是个轻松活),大家如果看到这种的就不用太关注,人物比较多,记一些有名有姓有身份的就ok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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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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