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镜头拖回至2020年。
早起时,那副相框已经喧宾夺主地占领回中心地位,矗立其间,像一座山丘。
柴鹿从旁拿走钥匙。
工作闲暇间路过茶水间,看到一群人乌泱泱地挤在一起,时诗婧冲她使眼色过来一下。柴鹿正好去打咖啡,涌入其中。
时诗婧是和她同一批次进来的,分属于不同部门,但母校一样。
校区不同没打过照面,毕业后却能在一块共事,按照时诗婧的话来说“挺有缘的”。算半个朋友。
她揽着柴鹿,低声问,“你看手机了吗?”
“刚没看,一直做方案。”
时诗婧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咳了一声,“可刺激了,我感觉我见证了低阶版的商战。”
“是不是那家竞业公司搞的把戏?他们不是最近供应链卡了吗,流了好多大单。不过我早听说梁奕元关系硬,二十七八能坐上这位置,多吓人?他倒说是靠自己呢,谁信。”
“也不一定就是商战吧。”一个男同事懒洋洋地说,“咱梁大总经理自个儿私德不过关,有人看不惯,也正常。没准儿就是想提醒你们这些小女生,不要寄希望啥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小心高枝没攀上,爱情身子都搭进去了。”
他说完,在场的人只嗤了一声。并没对莫须有的评头论足感到冒犯。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涵盖一俩个教养不高的人,正常。说出的话往往是最深层自我内心的投射。
柴鹿听他们说都大致听出个七七八八,手机解锁,邮箱里静静躺着个pdf文件包,看来这是一切讨论的起源。
她对这些桃色新闻兴趣不高,看了一眼就退出了。
时诗婧倒是不介意和弱智搏斗,她还想着那男同事的话呢,几近谄媚道,“赵哥,你又懂了。你说我要是长你这样多好,不带一点机会想入非非的。”
柴鹿听完笑了,她是个脸盲,一时间忘了那同事长什么样,和众人目光一同看去。
却见赵哥脸红成猪肝色,胸鼓起来,又说不回去。
配着那肥头大耳的形态凑一块看,倒也是相得益彰。
-
主管托着厚厚一叠文件,从中抽出几张企划表。
递柴鹿她桌边,“我开会急着去。”
“小柴,你放到梁总办公桌上。给他过目就行。”
“好的。”
柴鹿接过文件。进门前敲了敲,“梁总。”
“请进。”
这是柴鹿第一次进他办公室。
她不是力争上游的性格,此般办公区域却有点激发人的打拼意识。
空间大,敞亮。落地窗前摆放着不少绿植,有几株柴鹿能认得,鸭脚木、蝴蝶蓝,上头还挂着红飘带子,不知是贺什么的。一偏头就能俯瞰江景,虽说不是什么不可比拟的地段,美景也着实宜人。再看室内陈设,有挂画题字驱走些铜臭味,有金属玩具似的现代艺术装置罗列其间,主打的黑色基调透出一股低调奢华的劲儿。
“这是陈主管要我送的文件。”
“放着吧。”
柴鹿放在了他右手一侧。
梁奕元正在与人通话,电话那头的人情绪激昂地说着什么,却如秋风过耳,还无聊翻看了一下杂志刊。
最后说,“冯总,我只确保将大量互无关系的资源结合,成为一个实现公司既定目标的总体*。”
“至于旁的,随他去。”
听到这,那边的絮叨才急停。
电脑前的冷光发散至他的脸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温文儒雅,三七侧背的抓发则更好地施展那使人叹赏的立体轮廓。
柴鹿看了一眼,有个大致印象,又看了一眼。
梁奕元将电脑合上,掀起眼皮。
她刚要走便被截停,“柴鹿。”
他说,“你坐一下。”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待梁奕元端来热茶和一袋烘焙饼干,将那袋外包装为□□小熊的吃食推至她面前,“这个你拿回去。”
物归原主。
“您客气了。”
她对碳水化合物不感冒,又不好当场拒绝上司的一份心意,便不冷不热地收下。
对视数秒,她疑问地率先打破沉默,“还有其他事吗?”
办公室外开始有下班人过路的响动。
意味着她在被占用额外时间。
梁奕元还是决定早点说明白。用柔和些的方式。即便诚然他并不受此扰动。
“我说对你有印象,此话不假。虽然面试时不在,但敲定完后我大致都看过一眼。你,和那位A大的男生最出类拔萃。”
“我很欣赏你们,如果公司留得住,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您过奖了。”柴鹿说。
她怀疑此话的真实性,且不说部门差了好几阶,单论视察基层工作这件事,他是从来不做的,不知“大有作为”从何谈起。
更不必说以公司的量级,一两个工蚁的存留对蚁巢无足轻重。
“人都有这个阶段。上班了,交际圈骤然缩窄,互相眼对眼的只有寥寥几个人,但那不并不叫合适,极大概率经不起淬炼。初来乍到,站稳脚跟是第一步,不要被不值得的人或事分了心神。”
柴鹿不认为与梁奕元的关系拉近到要让她倾听剖白的程度,这是哪门子的有感而发?没让迷惘的神色跃然脸上。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得我说的。”
“不太。”
她直言道,“是我最近的工作哪里让您不满意了?”
梁奕元结实地被哽了一下,在心里。
他将交握于二郎腿上的手松开,搭到桌子上,抿了抿双唇。
随后挂上一点淡笑。
柴鹿看着他。
那抹笑容迅速吹散了,梁奕元的指腹点了点下唇,“能别老在盯这块看吗?你是来公司上班的。”语调称得上冷淡。
柴鹿的瞳仁猛地缩小。
梁奕元不理解她缘何意外。任谁被这种炽烈的目光在视野范围内从头揩到脚,想必都会不自在,难道她一直自诩揩得隐秘?
送柴鹿回家的那一晚,是一个不错的契机。许是最后她的面色实在惨白,叫梁奕元没再开口了。
“人言不可不畏,不要让自己落上闲话。我也没什么好喜欢的。”
他应该看看这自己第一句话,然后将那句“随他去”吞进肚子里。
柴鹿需要解释,发自肺腑,“我并没有喜欢你。”
梁奕元有些气笑,仍然维持良好的风度,他说,
“如果不要在书吧等人下班、会议期间少盯着别人的身体零部件看、聚餐莅临第一句话将‘梁总来没来’咽进肚子里,你会更有说服力的。”
她可真是位大佛。
“哦。”她听完回想了一下。
其他按下不表。主要她就是奔着梁奕元去的,没见人影自然失望。顺嘴一问他的助理。
有这样不合时宜吗?
段垣从前便常为她的情商哭笑不得,他甚至问柴鹿,“咱叔叔阿姨活得像咱过年放那哑炮,你也就一点眼力见儿没有,那么不会来事呢?你就一钢板。”
“照你这样说,我家都没人了。”
柴鹿吸着冰果汁,不认可他的拟人手法。
“你能少喝点这些色素吗?要得癌症啊?”
“装什么,你喝得少了?”
柴鹿好笑地看着他——少用这种长辈的语气跟我说话。
段垣想见状想抢,却忘了刚举着她坐到了学校的攀爬杆上。人女孩手一晃就给躲开了,仰着那骄傲的脑袋继续痛饮。晒熟的金箔洒满了整个身体。
叫人无可奈何。
段垣其实是想说,您现在是那能喝这玩意的时候吗?早俩天晚俩天都行,除了幼稚你还剩啥啊。
事实上柴鹿连钢板都不是,她就纯纯一块大铁石。逼得段垣要用那种恨铁不成钢态度对她,急得脸上一天能冒仨痘出来。
自己都表现这么明显了,就差被班主任抓过去如实招来了,这还看不出来,逗他玩呢?
柴鹿当时还说什么了来着,反正语气挺奚落的,“我妈讲你成精作怪的,以后一定吃得开。我这不是有你吗?”
“开窍了,懂事了。”
段垣的耳朵特别会捕捉重点,自动忽略不中听的。一个翻身,跳上去跟她坐一块吹风,喜滋滋地笑,“太悦耳了。”
柴鹿说有他,他就一直赖着没离开过。
从小时候她最看不顺眼的邻居,又变成融融泄泄的玩伴、伊壁鸠鲁口中“最可靠的社会快乐”。
段垣就像是流经过她生命沙漏的潺潺水声,如果说命运要开一个玩笑,将其中一位变成灰色,那无疑是对被抛弃的那个人的残忍。
“柴鹿,柴鹿!”
梁奕元的眼睑压下一道皱褶,将眼前女孩叫回神来。
那周身围绕的寂寞几乎一瞬间也要将他裹挟,手腕上的女款电子表传来高心率的监测提醒,梁奕元看了一眼,双眉紧蹙。
后者指间颤动了一下。除了鼻尖有些泛红外,并看不出什么差别。
但梁奕元的直觉告诉他柴鹿在强忍着什么。
直到那带着细微哭腔的道歉说出口,才能窥见她的失态。
柴鹿说,“抱歉。”
像是想要做出一个了断,“明天我会递交辞职信。”
而这从头到尾,她再也没看过梁奕元一眼。
*卡斯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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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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