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为我做的任何选择后悔。”
肖雨垂眸看他，嗓音恢复了平静。
可谢无却追着问：“你不后悔救我对吗？是这个意思吗？”
肖雨默不作声。
谢无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像是在执拗地等待什么，眼底有混沌的光芒明灭，似乎处在某种临界点，只要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带来一场无法预知的灾难。
“我不后悔救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肖雨抬手，第一次主动地勾住那根联结二人的魂线，用了点劲，绳子勒进肌肤，“如果我发现救你是错误的选择，我会亲手杀了你。”
“不要触及我的底线，谢无。”
“你不用担心的，”谢无垂眸，盯着他勾着魂线的手，殷红与苍白交织，青紫色的血管蛰伏在肌肤下，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他在的那个地方很特殊，鬼域里的鬼魂不会为祸人间的。”他顿了顿，又小声嘀咕，“我不介意死在你手上。”
他的声音趋近于无，但肖雨却还是听了个大概。
他不想听到谢无说“死”。只要这个字和谢无一挂钩他就会涌起莫名的焦躁，就像他无法看到谢无“死”在他面前一样。
谢无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沉默了一会，又继续说：“我之前以为张晓辉是精神病院里某个医生幸存下来的后代，因为医院发生的事情太损阴德，所有医护基本上都传不过三代，而独独他是例外。”
“他手里握着那个魂魄的碎片，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他本身的气息，也给予了他足够强大的庇护，我才一瞬间看走了眼。”
“他不是任何人的后代，他就是当年的那群人之一，所以我必须杀了他，也必须把魂魄拿到手。”谢无最后说完，眉眼抬了起来，直勾勾地望进肖雨的眼，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必须拿到它。”
“……那是谁的魂魄？”肖雨略微偏了下头，避开和他对视。
谢无没回答，指尖在魂线上点了一下，那条殷红的线瞬间消失不见了。
“小菩萨，”他忽又弯起眼，“我的小菩萨。”
手腕上的束缚感倏然消失，肖雨呼吸很轻的滞了片刻，他“哦”了一声，仍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我以为你会好奇他为什么活这么久……”谢无盯着他侧脸，嗓音变低。
“你不也一样吗，按照你这么说，我应该要更好奇你是个什么东西。”
谢无沉默下去，目光闪烁，半晌才轻声道：“你会知道的，只是不是现在。”
肖雨抿直嘴角，目光沉沉：“我没兴趣知道。”
他说完，片刻不愿停留，朝展柜外走去。
“你去哪——”谢无骤然拔高了音量，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却因为呼吸不均匀而咳嗽而剧烈起来，腰背弓起一道嶙峋的弧度，但手上的劲却出奇的大。
肖雨觉得谢无大概是想把他的手腕给捏碎，他垂眸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春华。”
“没用的，”谢无换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嘶哑，“逆阵一但启动，所有阵法痕迹都会被销毁，鬼域里的鬼一个也回不来了。”
他盯着肖雨的眼睛，看着对方沉郁的目光，心中却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感。他不在乎肖雨怎么看待他，他只需要肖雨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
肖雨沉声吐出两个字：“放手。”
肌肤长久的相贴，却没有摩挲出柔软的温度，更像是骨骼与骨骼碰撞，僵硬发冷。
“我从来都劝不住你……”谢无不自然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目光深刻地仿佛要把肖雨一丝一毫印在眼底，可手上却一时松了力道。
“你走吧，”他低低地说，“这次是我放你走。”
——
学校还在放国庆假期，甚至校内教师职工都被遣散回家了七七八八，因此偌大的校园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格外冷清。
白日行和钱岩把五铜都搬到了操场的升旗台前，一字排开放好，上面各自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小孩涂鸦一样歪歪扭扭的画了许多鲜红的线条。
肖雨只一看就知道把东西搬到这里来是白日行的手笔。因为升旗台升起的不仅仅是国旗，更带有一国之气，尽管稀薄得趋近于无，但那也是至刚至烈的存在，在某方面的效果甚至能超过正午时分的阳光，可以说是国运之下无奸邪鬼魅胆敢作祟。
“来了。”白日行朝他微微颔首，声音低哑，明显带着倦怠。
肖雨回礼，说了一句“辛苦”，便蹲身去查看贴着黄符的五铜。
钱岩看他一脸寡淡的模样，实在没憋住，问道：“小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那个病秧子呢？”
肖雨手中正握着铜镜锈迹斑斑，甚至带着些湿润泥土的手柄，另一只手揭下黄符，闻言头也没抬，只是从鼻腔哼出一个意味不明地音节。
你哼个什么劲啊？！
“东西我看过了，都是新玩意。”白日行见肖雨看的认真，便出声点了一句。
“胖子，问姚军要到谢无资料了没？”肖雨依旧捏着那个铜镜，似乎就这么从这个做工粗糙的仿制品中看见了什么极其隐蔽的线索。
“嗯，”钱岩应了一声，摸出手机打开姚军微信给他发的档案照片，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念着谢无的履历，“谢无，男，31岁，单身，毕业于XX大学历史系博士——”
“安静。”肖雨冷声打断他，眉头蹙起，握着镜子的手抬起，直直对着阳光轻微转动手柄。
阳光在不甚清晰的镜面上折射出刺目的光线落在肖雨眼里，可他却仿佛无知无觉，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甚至都没有被激起生理性泪水。
“你试一下，”肖雨把镜子递给一旁有些昏昏欲睡的白日行，“没有光。”
白日行接过，照着他的样子对着太阳转动手柄，折射的光线同样落在她眼里，却没有引起任何应该被强光照射该有的生理反应。
“……通道还开着。”白日行放下手，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罕见地沉下了声。
肖雨再次蹲下身，把剩下四铜上贴着的黄符一个个揭去，指尖在四铜表面微点几下，声音没什么起伏，内容却格外惊人：“不是五铜聚魂阵逆阵。”
“怎么可能！”
两道质疑声一高一低，却是出奇的异口同声。
白日行冷冷地看着他：“五铜是我亲自定位亲手挖出来的，当时上面还有阵法气息残留，我不可能认错。”
“你当然不会有错，我说不是逆阵是因为那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幌子。”肖雨眯起眼，“他真的太聪明了。”
“等等等等——怎么回事啊，解释解释，怎么就是个幌子了？”钱岩听得一脸懵逼，“证物就在面前摆着呢，难不成那个病秧子还会用套阵？”
套阵，顾名思义就是两套阵法叠在一起，一个套一个。这个难度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在组阵期间稍有不甚就是直接阵毁人亡，可一旦套成功了，那么功效也远超一加一的作用。
因为难度系数高且危险系数大，所以更多人倾向选择简单粗暴的并阵，直接达到一加一的效果，以至于套阵在一代代的传承中逐渐被舍弃，到如今只有阴阳街里专攻奇门遁甲的花门嫡传一脉还有修习相关技艺。
“不是套阵，也不是并阵，从始至终就一直是两套阵法在运行。”
“啊？”
钱岩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懵逼样，一旁的白日行低头撵动铜镜的手柄，眉头微蹙，片刻后抬起头正好和肖雨望过来的目光对视。
“无极相？”
无本相，亦穷尽也。谓之，无极相。
“无极相？这不是玩点阵法都会的吗？”钱岩挠了挠头，“阵法入门必备手册的辅助阵势里要修习的第一课吧，它不是属于叠加buff那一挂吗，怎么就能单独运行了？”
这回还没等肖雨说话，白日行难得开尊口解释：“无极相作为辅助阵法是后来才发展出来，最早的无极相可追溯到西汉张骞出塞时期，发明人不详，是中原与西域文化糅合的产物。”
“最开始的无极相是单独作为阵法运转，其作用是在一定范围和程度内颠倒阴阳。因为无极相本身不具备任何属性，所以它能完美的契合每一种属性，而我们熟知的属性也不过五种，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属性也都孕育于阴阳二气，所以，最初的无极相是可以完美融进阴阳之中的，这便是‘无相’。道家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的就是其无穷无尽的变化方式，也称为‘无极’。”
“颠倒阴阳......这不是有违天道，要遭天谴的吗？！”
“所以无极相作为单独阵法被弃用除了施术困难外，还有一旦被天道发现，施术者就要面对的是被抹杀的风险。”白日行随手把铜镜扔到地上，和铜锁磕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走吧。"肖雨扫了眼堆地上的铜器，“这些也带走，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留在学校会有影响。”
“喂，带我玩。”白日行双手环胸，朝肖雨扬了扬下巴，“能布下无极相阵的人我还没交过手。带我的花这次的忙算免费。”
肖雨笑了笑：“出了事——”
“算我的。”白日行言简意赅。
“喂喂喂，你们搭把手行不行，一堆铜器不会指望我一个人搬回去吧？”钱岩一手铜镜铜锁，一手铜钉铜碗，怀里还搂着一个半米的铜人，已经有些喘气不均，“卧槽，这铜人特么实心的啊，这么重？！”
白日行只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肖雨走到他近前，抓着铜人的胳膊随手拎着，看不出一点吃力的痕迹，只是苍白手背上凸起了几根青色的血管。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钱岩突然拖着长音“哎”了一声
“小哥把这玩意拎起来让我看看——”
肖雨没问什么，照办。
钱岩凑到面目雕刻粗糙的铜人跟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琢磨半晌嘀咕道：“这玩意儿咋和张晓辉长那么像呢？”
闻言，肖雨像是意识到什么，立马将铜人平放在地上，抬掌狠劈在自己胸口，生生拍得五脏震颤气息逆流，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片灰败。
与此同时，曼妙的花枝样纹路自衣领处沿着他的脖颈向上蔓延，速度不算快，每一根枝叶都惬意地缱绻舒展，在枝头延伸最顶端的颧骨处生出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肖雨咬破指尖，渗出闪着幽蓝光泽的血液，滴了两滴在铜人的眉心处。
血液像是强酸，在接触到铜人的瞬间就发出金属腐蚀的滋滋声，腾起一层刺目的白烟，一股仿佛尸体腐烂的恶臭味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井喷般涌了出来。
肖雨挥手扫去白烟，站在一旁的钱岩已经先一步看清了腐蚀出来的洞里的东西，声音有些发虚。
“......这特么......是人头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更新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裂开][烟花][裂开][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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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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