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略神府 第三
沈冲天彻底在南经略神府住下,无事时他向下人打听家中情况,得知父亲离家确是属实,可惜无人知晓所踪。除此之外,沈冲天将南经略神府目前的情形、所有人口、大家来意打探得一清二楚,无话可问时,他便把下人都挡在屋外,独坐发呆,半日一动不动。
每日,沁风雷打不动地或是亲来,或是派人看望,东西是必送的,其他三位经略神见秘神如此行事,便都依样跟随着。客人尚且如此,主人也不好不闻不问,因此母亲和外婆也时常派人过来,或是问候或是送东西,从糕饼小食、衣裳鞋袜,渐至布匹、文具、书籍,乃至玩器、珠宝首饰等等,倒是十分的齐全。不管谁来送,也不问送的什么,沈冲天一概照单全收,嘱丫头细心分门别类地收藏好。
一日,何真的长子,常住西方的无怨来到江南道,顺路到经略神府看望父母、弟弟及诸仙。他听说沈冲天回来了,特地过去,两人以西域话畅谈半日,竟毫无隔阂。无怨十分欣赏沈冲天,特将一匣西域珍宝作为贺礼送给沈冲天。
沈冲天恭敬收下,见宝匣长一尺七寸、宽一尺三寸余,高八寸余,通体漆黑色,以螺钿和米粒珠拼成西域花样,遍镶全身,几不透底,十分雅致漂亮。等无怨离开,他把珍宝清点出来,交丫头收藏好,单把螺钿匣子腾空装他的宝印,时刻放在床头枕边,钥匙只在自己手里保管,心下嘲笑自叹道:“我也中了这买椟还珠的毛病。”自此后,这个螺钿匣子便一直伴随在他的身边。
众人素日对他的惦记照顾,沈冲天全记在心上,能下床活动后,便每日到各院中早晚请安问询。沈冲天的房间在南府的东南角,他带着一个小丫头出了屋子,自东方开始向北轮转一周,依次是东经略神、北经略神、西经略神、南经略神、秘神五处,最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第一处,东经略神何真。何真师承南海之主缈云真仙,她曾随师父入天庭赴宴,在宴席上结识荜蘅子,二人芳心互许。待请来圣谕,二人在东经略府内结为连理,先后诞下两子一女,长子无怨,女儿无念、次子无毒。无怨和无念成年后定居西方,只有无毒最年幼,不舍远离,始终跟在父母身边。
沈冲天进入院子,见到东经略神何真一家俱在。何真衣着素雅,面庞干净,不苟言笑,胜在言语细慢温和,不使人胆怯。倒是她的丈夫荜蘅子,性情活跃,言语诙谐,拉住沈冲天,对着他嘘寒问暖,喋喋不休。
沈冲天早在一进屋时便注意到东经略神身边立着一个男孩,看年纪比自己大,超出自己半头多高,身板也粗壮许多,似东经略神的干净五官,一直歪头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注视自己。他打探府中人口情形时便记下,这个应当就是东经略神的幼子无毒,只是一来官职大小替不得辈分高低,二来,沈冲天也不知仙家中间该如何称呼别个,只好揣测着年岁,对男孩施礼恭敬唤一声:“兄长。”
男孩果真当即嫌弃反驳:“也不问问辈分,上来瞎叫什么,谁是你的兄长?”
东经略神忙喝止:“阿毒,不可无礼!”又笑着对沈冲天解释道,“小沈公子,阿毒说话无遮无拦的,你莫入心,都是平日里我把他纵坏了。我的其他子女都在西方,阿毒一向在家没有玩伴,如今你归家,可惜南府中也没有同你年纪相仿的,恐怕你也孤单。我倒有个提议,你两个年纪相差最小,倒好做个伴,相互讨论进益,只是莫要淘气。”
沈冲天忙应诺道“是”。
无毒亦应道:“母亲若无其他事,可否许我俩自在说话去。”何真点头看两个人离开。
无毒拉沈冲天到自己房中,左右细细打量一番,说道:“哎,你真是天狼国来的?那里人们说话跟这边一样吗?大哥和姐姐在西方,学得同那边人们一样,说话叽里咕噜的,你是不是在天狼也那样说话?我说的话,你全能听懂,不吃力吧。”
沈冲天点点头。
无毒又道:“哎,南经略神为何总唤你小灾星?看你长得如此瘦弱,听说修为也没有,如何能害人啊。”
沈冲天闻言不说话,只是低头笑笑。
无毒继续絮叨:“可来一个能陪我玩了!你看他们一个一个,满院子都是老家伙,未老人先衰,一副暮霭沉沉的样子,无趣得很。我跟你说,尹水外可有些好精致,回头等你身体好了,天气回暖,我带你上外面逛去,在水边品酒啖鲜,好不好?嗳,我自说自话半天,行不行的,你倒是‘嗯’一声。”
沈冲天含笑乖巧应道:“嗯。”
无毒又调皮地冲他挤挤眼睛,笑道:“今日你我也算结识下,我要给你立规矩。玩归玩、闹归闹,记住啊,再不许唤我兄长,乱了辈分呢!”
沈冲天无辜地问道:“我该如何称呼?”
无毒一挑眉毛:“竟没人告诉你?我来替你解释。你那外婆是我师伯在她洞府外捡回来,一手抚养长大的,见了母亲要毕恭毕敬唤一声‘师叔’呢。你算算,应该叫我什么?”
沈冲天算得明白,说不出口,顿时低头红了脸颊。
无毒低头看看沈冲天,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肩膀,笑道:“那日听你,从日到夜的几番骂架也是出口成章,好不厉害!谁知你平时竟像个女孩子,一句话不说,光红脸,倒是有趣。没关系,我逗你玩呢,千万别上心啊!我敢立地起誓,我的话,你自去查证去,绝不是诳言。只不过大家都是证道之士,心底没那么些拘泥,况且一个一个的寿数极长,曾曾祖祖孙孙的,索性直以道号、官职呼之。不过我确实比你年长许多。”
沈冲天笑笑,当即拱手打断无毒话语,只道:“是,毒哥哥。”
无毒下唇兜住气息,朝眉毛一吹一叹,眼睛一翻:“刚才一番话白说了。”
沈冲天见无毒如此有趣,欣喜得到一个好伙伴。自此后两人常伴在一处,也不论辈分了,只以年龄论大小,你唤一声“毒哥哥”,我回一声“冲弟”,十分亲热。
从东经略神住处出来,沈冲天便拐入北经略神飞荧的院子。
飞荧与沁风同为玉壶真人弟子,在师门中顺排第七,身量高挑,模样未见出众处,倒是周身清肃气息超脱不凡。她见沈冲天来请安,也不客套,也无笑意,上来直接言道:“你今日前来,想必不单为着请安,也有探听我心意的缘故。当日情形你也看见,我若接下家书,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你年纪尚幼,我实未指望你能理解,今日一切安稳,可以把家书给我吧。”
幸好沈冲天早有准备,遂不慌不忙取出家书双手奉上。
飞荧见沈冲天机灵,先有三分满意,并未打开信,只瞟了一眼信笺便放置一边,继续道:“确是我依容儿的笔迹。这么看来,你一路自北向南,必是从你姨母处打听出来,先寻去我那北府,实在寻不见,转而找来这里。”
沈冲天据实回答:“没有。我只为寻亲,一路直奔望陵城,未在中途耽搁,也未起过其他的意图,何况我从未想过家人不认我,不容我进门。那日实在是不得已,才拿出姨母的家书,情急之下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北经略神见谅。”
飞荧疑惑道:“那就更蹊跷了。这几年的情形不是什么光彩事,我怕依容儿担心,从未跟她提起过。你又没见过我,却在南经略府大门口寻北经略神,又是为何?”
沈冲天见问,忙又将前番话对飞荧解释一番。
飞荧低头笑了一下,叹道:“真真难为夏流烟,倒生下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只见你怨怼他父女,还以为你也是个暴躁粗糙之人,倒是我以管窥豹了。”
沈冲天无话可接,只是默默听着。
飞荧又道:“觉得我嘲讽你是吗?我一生最看不上那般懦弱温吞的可怜相,也瞧不起那等粗糙性子,如今看你外张勇气,内存心机,当得一夸,这样好,你的做法不错。不是我说风凉话,幸亏是我的依容儿,若你留在家中,以你母亲的心性,以夏卿的脾气,教导不出这样的孩子。”
沈冲天只是点头,应道:“是。”
飞荧笑道:“你那姨母,我的依容儿,实在了不得,我都惧怕她。今日初见你,又是你主动过来请安,若是我失了规矩,她定对我不依不饶,自然,我也看你是个可造之材,不忍浪费。我度你身量体格,别的兵器只怕不顺手,我这里倒有一柄好剑,白搁着可惜,今天送你,也算一个小小见面礼吧。”说完,命身边人捧出一柄宝剑递与沈冲天。
沈冲天见剑鞘通体墨绿色,阳雕回龙纹,倒也朴素,忍不住抽出宝剑,只见剑身一面黑一面白,待全抽出才发现,竟然是合在一起的一副双剑。沈冲天将剑放在手中掂量,轻重正合适,忙送回宝剑,开开心心施礼道谢,又讨教宝剑奇妙。
飞荧道:“此宝贝白色剑生风,黑色剑生水,双剑可分可合,风水拆合变化无穷,所向披靡。我只能说得出这些,当日因着一个机缘所得,虽不清楚来路,却一直珍藏着,此剑当得一个好主人。我这里无事了,你回去吧。”
沈冲天还有三处没去,抱着剑来回走既不方便,又不好看,因此命小丫头带着剑,先抄近路回去,自己去了西经略神的院子。
西经略神小金鸢与何真同拜在缈云真仙门下。她人如其名,本相就是九重天的一只金色鸢鸟,日日翱翔,俯瞰三界,后被缈云真仙收入门下,以形为号,就唤作“金鸢”。因她身材娇小,心眼活络,行动机敏灵巧,做事鬼灵,大家便在她的号之前加上一个“小”字,俗唤作“小金鸢”。小金鸢一双圆圆的眼睛似枭鸟一般,透出几分威严阴冷,若笑时眯成一道缝,倒也不失可爱动人处,不过她对沈冲天并未笑过。听说沈冲天来请安,小金鸢坐在屋中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注视着沈冲天一步步走到面前。
沈冲天施礼道:“连日来,西经略神日日派人问询,又送东西,顾及冲天寒暖周全。冲天感念西经略神大恩,今日身体痊愈,特来请安。”
小金鸢依旧没表情:“好。”
沈冲天说不出小金鸢的冷淡,和外公的暴躁,哪种更让人不舒服。幸好他早将众人关系打探清楚,逢此情形便言道:“冲天早先鲁莽,承蒙诸位长辈不弃,不吝教导。刚请安时东经略神还叮嘱我,以后常伴在无毒公子身边,要我俩一处作伴共同进益,今后有了东经略神教导,冲天再不会如此。”
小金鸢这才提起一丝兴趣,稍缓和道:“也罢。师姐此番安排极妥当,阿毒大你不少,做事成熟稳重,你诸事受他教导,听他吩咐即可,不许再使性子忤逆,也莫要太纵容他。”
沈冲天心想,这是把我当小厮不成,此番言谈岂非太过轻贱于我?但他此时不好发作,惟有忍着,也实在无话可说,便作辞道:“冲天还要去其他几处请安,恕不能在西经略神这里久留。”
小金鸢只回复了“嗯”一声。
沈冲天赶紧转身离开,走出院子,才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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