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悦耳脆响，月寂影光不息。
付仪尘突然想起谢翊安是凡人之躯，再过一两个时辰怕是天都要亮了，谢翊安现在还不会使用灵气养身。
普通的小孩子……是不是该歇下了?
“五儿，你困么？”
“嗯？师尊是困了？弟子不该扯着师尊大晚上出来陪着的……”
谢翊安顿时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望向付仪尘。
书阁已经在前方了，斗拱飞檐的四层塔殿亮着荧荧火光，诱人深入。
“无妨。”
罢了，小孩子精神比效旺盛，明日让他补补觉应该没有大碍。
付仪尘举步走去，一手虚虚地压在谢翊安后脑勺上带他前行，渐渐走近了书塔。
其外壁沉木为梁名画为雕，整座塔更是足有四层，谢翊安看得脖子酸痛也不肯低头。
守塔人一见付仪尘来瞌睡都跑完了，噌的起立，弯着腰往边上退去：“付峰主。”
“不必，你若是困了便歇下吧。周老呢？”
“不困不困！”守塔人背即刻挺得笔直，双目勉强瞪了老大，“周存大人才与我交接完，现在应是去上书阁报道了。”
周存在这小书阁看了许多年的门，这会儿换了扇更贵的门继续看，指不定乐呢，守塔人暗暗撇撇嘴，咦……峰主身后的人好眼熟啊，长得真像五哥。
“五哥！”
谢翊安正使劲儿往塔里瞅，冷不丁听见守塔人叫他，差点吓噎，一回头，四只眼睛在黑夜里眨巴眨巴：“七七?”
“真的是五哥！呜呜……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五哥了！”守塔人熊抱上来，压根就忘了边上还有个付仪尘。
“为师进去等你。”付仪尘先行一步入塔，在深处择了张椅子坐下，随意择了本书，背过身去看了。
“五哥你现在是峰主大人的外门弟子吗？”那仙缘什么的资源岂不是时刻都备着，就算是峰主大人的弟子哪天不想炼了才扔给仆从的功法，也简直天福降临！
“随从算什么？我可是师尊的亲传大弟子！”
“五哥你少吹牛了，不然我告诉五娘去。”守塔少年不屑地摆摆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的！师尊——”
谢翊安往里嚷了一句，满脸骄傲。付仪尘无可奈何，起身临至大门：“五儿，静心。”又问守塔少年：“你叫什么?”
守塔少年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被夜晚寒风冻的，吸溜了下鼻涕，咧嘴答道：“云七。”
运气？付仪尘好笑地摸摸谢翊安的头，谢翊安挠挠鼻子，憨憨笑道：“师尊，弟子的家乡有一奇事，七位娘子在半月内依次生下七个儿子，就相约着这么叫了呢！对了七七，师尊给我改了字，你得叫我翊安哥！”
说罢，谢翊安摇摇付仪尘的胳膊：“师尊师尊！我……你能不能给七七也改个好听的字！”
“……嗯。”
罢，早些取了也省事。
“耶！师尊最好了！”
天真烂漫的年纪，表达喜爱最好的方式就是直言不讳。
云七与谢翊安同龄，身子骨却比谢翊安瘦小一整圈，管制司那群人也是糊涂，让一个十岁弱童大半夜来看守书塔？
付仪尘携了云七的手，灌了两丝灵气，云七的红脸果不其然是冻伤，在灵气的滋养下慢慢消退了。
“师尊好厉害！”
“哇，变暖和了！”
两个孩子惊奇地叫起来。
在连个过路人都找不到的寒夜里，付仪尘递送过来的白色灵气，就是这抹心安的暖意，云亓好多年都没能忘掉。
“云七，亓……云亓。”
付仪尘用灵力在空中留下了一串字迹。
云亓乐得直抱谢翊安，道谢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接下来付仪尘的话让云亓更加狂喜，一把薅下了边上一株齐人高的灵草。
“你与翊安一道来黎生隐吧。我不能收你为徒，左右不过教些学识罢了。”
“云亓感激不尽！谢过峰主大人！”谢翊安拉着云亓欢天喜地进了书塔。付仪尘看着，眉间浮起一份淡淡的惆怅，出神的一会功夫，反倒落在了最后面。
书塔内自有乾坤，书架壁饰辉煌大气，俨然开辟了另一片广袤的空间。排排列列尽是仙书云篆，流云般溢彩旋转。
谢翊安不禁放慢了呼吸，生怕怠慢了这些珍贵的书籍文章，云亓更是局促不安，一片俨然老旧的补丁反复揉搓，衣料泛白。
付仪尘抬手往上方送出一股灵气，脚下木板咯吱咯吱地响，四壁有巨石转动的声音，在暗处回荡。
金色的灵气无影无踪，头上一条缝咔的开启，渐渐扩大到六七尺宽，流火相伴着旋转梯降下，降到了付仪尘面前。
“一楼公开，你们若是修炼累了，随时可来。”付仪尘领二人上楼，谢翊安对一楼的书恋恋不舍，真想翻开来看看，也不知那个会发光的东西翻页时会动吗？
“今日先上二楼，为师带你择一门功法，省了明日之事。”脚下的阶梯每步踩下，踩过的一级立马变得透明。
谢翊安和云亓不约而同伸出脚往后试探去，阶梯重新化为实心的供人踩踏。
“五儿，不可胡闹。”
吐了吐舌头，谢翊安扯着云亓的手迅速从付仪尘边上侧过，欢脱野马般撒蹄子率先溜进二楼。
云亓频频回头，用担忧的神色看着付仪尘，生怕峰主责骂，失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层的中央一根粗壮的木柱支撑着，流金符咒绕着木柱渡向四面八方的书柜，平铺一层书后逆流回木柱子，如此反复循环。谢翊安好奇地碰碰流金，手中的一簇金光打了个旋，散落指尖。
“哇……”云亓自从进来后嘴巴一直没合拢过，要不是五哥，啊不对，翊安哥，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守的是怎样恢宏伟丽的一座塔了吧。
谢翊安东摸一阵西摸一阵，云亓像小尾巴一样粘在后面蜷缩着手指，不敢肆意。
“你们随意择本顺眼的，就该歇下了。”付仪尘遥遥往百米开外一个角落一指，一扇略显灰旧的柜门打开，露出一摞摞蒙尘的功法。
待二人选好后，手中的书似是活过来一般，自动翻开书页供新人子弟阅览。自然又是引来吱哇乱叫一阵，付仪尘太阳穴隐隐作痛，挥手示意他们回去休息。
小孩子想要睡觉并不容易，静道峰的晚夜恰好可以让这一夜的热情不被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内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渐渐轻了，窗外的灯火兀自缱绻着，留着一片风中褪色的枫叶，等着入冬。
猝然几声梦话夹带着稚嫩的笑意，惊飞了灯旁的鸦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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