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找到一本纸质版飞船事故应急手册，生疏地摸索过后，顾承远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尝试唤醒管家，失败数十次后才放弃，同时心里恶狠狠地骂管家。
闲的没事不知道给自己安装了什么升级包，这会儿中电子病毒惹大祸，要是能活着回去，顾承远一定把管家格式化了！
他按照应急手册检查飞船，定位失效，与外界联系断开，飞船成为流浪宇宙中的孤岛，不过幸好内部重力与能源系统没有太大问题，物资也相对充足，坚持半月不是问题。
如今也只能祈祷外界发现他的失踪，来救他了。
顾承远灰头土脸地离开主控台，抬眼看见一条人鱼从卧室走出，那鱼尾支撑躯体如蛇一样爬行的动作看的顾承远头皮发麻，恐惧的同时又觉得刺激。
像穿进了什么极限求生电影当男主，人鱼就是那时刻威胁他生命的怪物。
人鱼耳边的鱼鳍忽然一动，深蓝的眼睛下一刻锁定顾承远，他用顾承远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扑上去，强大的冲击力直接让顾承远仰倒在地。
人鱼没有伤害他，而是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面，永比昨天流畅的话语抱怨：“我做了一个关于你的梦，但醒来没有看见你。”
顾承远不知道能说什么，人鱼给他一种既危险又无害的巨大矛盾感，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出现一丝不稳定的征兆，他急需回归人类社会，可故障的飞船困住了他。
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思考的太入迷，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刺痛，人鱼下巴压在伤口上，感觉下一秒就会仔补上一口。
顾承远将他推远些，半是安抚半是好奇地问：“你还会做梦？”
人鱼说：“大家都会做梦，梦很重要。”
大家是谁，人鱼们吗？
顾承远没有深想，他带着人鱼一起坐起来，手指拨开碎发，带着审视意味观察人鱼。
人鱼乖乖仰脸接受他的检查，深蓝眼睛中全是柔软依赖的感情。
指尖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顾承远眼前人鱼异类的身份，可这张脸迷惑性太大，他无法将他当人看，可也无法不当人看。
其实已经失控了，最开始就不应该接触，现在似乎不太迟，杀了他吧。
顾承远渐渐被这个想法蛊惑，他摸到人鱼耳后硬硬的鳞片，一遍遍告诉自己，早就该杀了他的。
暗沉晦涩的目光撞进人鱼深海一般的眼中，顾承远叹息着松手，言辞郑重向人鱼道歉：“对不起，从遇见开始，我就一直带给你苦难。”
人鱼面露茫然，理解顾承远这番话显然颇为费力，他慢吞吞想了好久，再一次紧紧抱住顾承远，如同一只粘人的大狗。
顾承远心中一声叹息，无知的人鱼并不清楚此时他们已失联在茫茫宇宙中，如果长时间得不到救援，那么就会疯会死。
这都是他连番失误抉择带来的恶果，源自自身性格缺点，人鱼无辜受他牵连，可刚刚，自己居然还懦弱地想将一切过错推到人鱼身上。
像地球封建时期的炮灰反派一样，将人鱼视为不详，妄图通过杀死他这一不理智的行为结束一切。
既来之，则安之。
对飞船做完全方位排查，确定飞船内部系统平稳运行能源充足后，顾承远冷静且安心许多，他能做的事情有限，就只要在救援来临前不疯掉。
顺便当一个临时幼教，教已经初具人性的人鱼一些生活常识。
头一件就是不再用手吃饭。
顾承远抓着他的手仔细研究，人鱼的手其实很好看，比人类要更细长，关节也更粗，冷白皮配着明显的青筋，也就是指甲太长太尖太硬，有碍观瞻。
寻常富商养一只猛兽也会记得拔去利爪和利齿，那自己给人鱼剪个指尖，不过分吧？
在用人鱼指甲切金属块测试硬度后，顾承远取来一把激光刀，人鱼对此好奇又警惕，顾承远警告他：“别动，不然会受伤。”
眼疾手快一刀将四根足有手指长的指甲剪掉，人鱼喉咙里滚出一声惊叫，猛地缩手，速度之快力道之强顾承远根本无法压制。
“别躲，又不疼，来，继续。”
顾承远半哄半骗，把人鱼十指指甲修剪成刚好包住指尖的长度，人鱼好奇地看自己双手，顾承远扔开激光刀，心力交瘁的像进行一场金额过千亿的谈判。
他仔细观察人鱼手骨，教他抓握拿捏，虽然失去长指甲的人鱼有些生疏不适应，但人鱼的手部构造和人类相差无几，被顾承远捏着手做这些事时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顾承远不是一个浪漫文艺的人，飞船内没有太多影视文学作品，挑挑拣拣，能给人鱼做课本的只有一本经典童话书。
将童话书从仓库里找出来时他自己都恍惚一瞬，这还是他小时候母亲陪他读的那本，年代久远，顾承远还以为早丢了呢。
书本保存完好，图文并茂，正适合给人鱼启蒙，顾承远将一切想的很简单，没想到第一步就出了问题——
面对人鱼那张脸，他羞耻地念不出来书上的故事。
童话书承载他童年记忆，温柔的母亲抱着没比花盆高多少的自己，讲到故事里主人公说的话时，会惟妙惟俏的模仿他们说话的语气。
国王要威严一点，骑士要正义许多，小动物的声音弱弱的。
记忆一遍遍美化，那画面是温馨美好的，可是现在，人鱼已经不是幼崽了，一张脸刀削斧凿，轮廓分明，而顾承远自己，他根本想象自己生动搞怪讲故事的画面。
他欲言又止，童话书拿起又放下，最后到底不能突破心里底线，收起童话书说算了。
留被特意叫过来的人鱼停留原地不明所以。
他沉思着看向被顾承远放桌面上的童话书，警惕上前，鱼尾蜷缩身体前倾，做几个威胁动作看对方没有反应之后人鱼确认它对自己没有威胁。
人鱼伸出手指戳戳，又低头嗅闻，和飞船一样的味道。
他笨拙生疏地拿起童话书，根据以往经验，顾承远拿给他的东西全都是可以入口而且不会反抗的食物，人鱼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本书也是一样的。
虽然它看起来不像能吃的东西，但人鱼相信顾承远多于相信自己的经验，于是毫不犹豫地张口。
对人鱼的教育，顾承远决定顺其自然，教些基本常识算了，大不了会去后看看能不能给人鱼请个家教。
他去吧台找水喝，咕噜咕噜时余光看见人鱼一口下去，童话书近一半被吞进嘴里。
“噗——咳！咳！咳！特里同，停下！”
果然不好吃！
人鱼皱眉要将童话书吐出来，可顾承远不让他动，他只好维持原样，任由难吃的童话书停留在他嘴巴里。
顾承远试着将书从人鱼嘴里取出来，轻轻拽拽不动，力道大一些又怕把书毁了，他伸手拍打人鱼下巴：“松口。”
精心保存二十多年的书本变成一片一片的，残留有人鱼的齿印和口水印，看着那被牙齿扎穿的童话书，顾承远觉得脖子疼。
“不要什么都往嘴里放。”
顾承远心累地口头教育完，找了个保险柜安置童话书，看着好好的童话书如今破破烂烂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突然又觉得对人鱼的处罚轻了些。
于是又走过去冷脸告诉人鱼：“做为破坏东西的惩罚，你今天没有晚饭了。”
人鱼：“晚饭？”
顾承远：“……”
他皮笑肉不笑，自己哄了自己好久才耐心给人鱼解释：“晚饭就是你晚上要吃的食物，没有晚饭就是，你晚上没东西吃了。”
人鱼又：“晚上？”
“是的，晚上，在地球指太阳落山之后，现在就是指六点过后……”
眼看人鱼眼里的疑惑越来越多，顾承远也觉得解释不清，他被打败，坐沙发上，想了想问人鱼：“你以前，每一天都干什么？”
人鱼理解片刻，这次懂了，他贴近顾承远，坐在地上，胳膊搭着他的腿面仰头看他，磕磕绊绊说：“以前，大家住在很大、很深的水里。”
顾承远抓着人鱼手心写下一个字：“很大没有尽头的水，叫‘海’。”
人鱼似懂非懂地点头，改口继续说：“大家住在海里，被海推着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以前到过的地方，海送来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说着他不忘补充：“不过那些，都没有你给我的好吃。”
油嘴滑舌，顾总不吃这套。
他抚摸人鱼顺滑的发丝，随人鱼的话想象他在异星的生活，人鱼和族群一起在海洋深处追逐洋流环球迁徙，遇到过很多生物，带斑纹的鱼、藏在两片扇形贝壳里的软体动物、长在巨大鱼骨中的水草……
人鱼讲他在海底的秘密基地，一个神秘偏僻的溶洞，人鱼一共路过它十一次，每一次都会将自己一路收集的漂亮贝壳和石头放进洞里。
这意味着人鱼一共完成过十一次环球迁徙，顾承远在心里默认人鱼今年算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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