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里的柴火燃到后半夜,渐渐弱了下去,只剩几点火星在炭灰里明灭。
谢行止靠在草堆上,紧闭着眼,怀里的暖炉早没了温度,冷汗却越渗越多,连脸侧的碎发都湿得贴在皮肤上。
他昏昏沉沉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打转,腹中的疼没消,浑身又添了滚烫的热,就像有团火在骨头缝里烧。
宋狸端着刚热好的药进来时,就看见他蜷缩着身子,眉头拧得死紧,嘴唇泛着干裂的白,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心里一紧,放下药碗,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碰到皮肤,就被那滚烫的温度烫得缩回手。
“谢行止?醒醒!”
她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比白天软了些,带着些许慌乱。
谢行止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得看不清人,只觉得眼前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晃。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水……”
宋狸连忙端过旁边的温水,扶着他的后背想让他坐起来。指尖刚触到他的脊背,就又摸到那硌人的肩胛骨,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不是冷的,是烧得发颤。她心头发软,动作放得更轻,把碗递到他嘴边:
“慢点喝,别呛着。”
温水滑过干裂的唇,谢行止总算找回了点力气。他靠在宋狸怀里,头不自觉地往她颈窝蹭了蹭,那里的温度凉丝丝的,正好压下些身上的热。
宋狸僵了一下,想推开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平时那个冷硬的,算计的谢行止不见了,此刻的他,像个生病的孩子,连呼吸都带着委屈的轻颤。
她的手顿在半空,终究还是没推,只是轻轻托着他的头,声音放得极柔:
“先把药喝了,喝了药烧才能退。”
谢行止没说话,只是乖乖点头。
宋狸端过药碗,吹凉了些,一勺一勺喂到他嘴边。药很苦,他却没皱一下眉,连带着药渣都咽了下去。
喂到最后一勺时,宋狸的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唇,他忽然偏过头,用舌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像猫蹭爪子,轻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宋狸的指尖猛地一麻,慌忙收回手,耳尖悄悄红了。
她把碗放在一边,不敢看他,只低头收拾着草堆:
“喝完药就好好睡,发着烧别乱动。”
谢行止却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很烫,却攥得很轻,生怕把她捏疼:
“别走。”
“我没走,就在旁边。”宋狸的声音有点飘,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睛。
“不是……”谢行止的声音带着点鼻音,烧得厉害,连平日里的冷静都没了,“你坐着,陪我。”
宋狸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在他身边坐下。
棚屋里很静,只有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和谢行止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烟火气,竟不觉得难闻,反而有些安心。
过了会儿,谢行止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梦话:
“小狸,你是不是很恨我?”
宋狸愣了愣,转头看他。
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却没了白天的冷硬。
她想了想,轻声道:
“以前是恨,恨你把我当棋子,恨你什么都瞒着我。”
谢行止的指尖动了动,攥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些:
“那现在呢,以后呢?”
“现在只希望你快点好起来。你欠我的,得好利索了再还。”
谢行止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虽虚弱,却格外真实:
“好,我还。你的自由,你的嫁妆,我都还。”他顿了顿,睁开眼,眼底带着点水汽,认真地看着她,“可我不想你走了,怎么办?”
今天的谢行止话格外多,也格外不真实。
宋狸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烧糊涂了,别胡说。”
“我没糊涂。”
谢行止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腕,让她离自己再近些,“白天在水里,我以为我要撑不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你有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似的,轻轻落在宋狸心上。她看着他眼底的认真,看着他因发烧而泛红的眼尾,忽然觉得那些过往的算计和矛盾,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拂去他额前的碎发。
“先把病养好再说。”她的声音很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要是好不了,别说不让我走,我还得拖着你一起遭罪。”
谢行止轻轻一笑,攥着她手腕的手松了些,转而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烫,却把她的手裹得很紧,像是要把她的温度,一点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好。”
他闭上眼,靠在她怀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听你的,一定好起来。”
棚屋里的柴火又燃了起来,火星映着两人相握的手,暖融融的。宋狸坐在草堆上,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
炭火噼啪的轻响里,谢行止的呼吸渐渐平稳,握着宋狸的手却没松,指尖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宋狸刚要起身去添柴火,棚屋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股冷雨气裹着个单薄的身影钻了进来。
竟是好久不见的阿珩。
少年身上的粗布短打沾了不少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手里还攥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看见棚屋里相握的两人,脚步猛地顿住。
“阿珩?”
宋狸先反应过来,而谢行止已经睡着了。
她悄声问:
“你怎么回来了?”
阿珩这才回过神,把油纸包往怀里紧了紧,局促地站在门口,脚蹭着地上的草屑:
“我……我在镇上听见消息,说堤坝溃了,你们……你们可能出事,就回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行止的脸上,又飞快移开,“谢大人,怎么样了……”
宋狸没立刻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按谢行止之前的安排,阿珩该往南走,避开李开霁的眼线,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这孩子,终究还是记挂着他们。她紧绷的嘴角软了些,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块地方:
“进来吧,外面雨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