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摄政王走后,孟砚闷闷地呆了很久,才叫青河再取新的纸张笔墨来,待自取来,就自俯身继续向下抄史,他像是不知疲倦,一直不停,合夜未睡,直到了唐缺来叫他听课讲时,才意识到过了多少时间,榻上摆满了他抄的纸页,他就叫青河与他仔细收好,回来后他再继续。

草草洗漱过后,因是还不大能下地走动,便就为内官用一张小床抬着去听课讲,这回他听的很是认真,太傅许也是见他如此,就将本还明日才能结束的《论语》今日一并都讲完了,又让唐缺回去后与他再多讲述两遍,加深记忆,他自就应下来了,出来时,唐缺兀自傻笑,他问及原由,才知是,这是自他课讲以来,唐缺第一回没有挨打——

孟砚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没说什么,回去后沉沉无聊,他就又开始往下抄史,此回吵着吵着,居然真的看了进去,神思像是陷了进去,为里面的人,欣喜叫好,惊惧害怕,唏嘘叹息,直如听书一般。

看到好的,就想着他也要如此,看见不好的,就想着他可不能如此——

既是得了趣,入了心,每日也就不拘百张了,又是抄的忘神,多的时候,甚至能达千余张,《汉书》共皆一百卷,八十万字,他断断续续抄了快两个月,终是抄写完成了。

青河说,那里总共是,五千三百三十七张。

他居然头回感受到了汗牛充栋的震撼,而他终于有可以去找摄政王的理由了,他让几个小内官抱着,随他去政事堂,这回他没有直接进去打扰摄政王,也没有向里扔纸团,只是垂了手在门口侯等。

直到摄政王发现他,迎出来与他跪地行礼时,他方才伸手将摄政王扶住道,“摄政王不必如此大礼——”可摄政王却不听他的,只道,“此是礼制应当,先前是臣无礼跋扈,臣向陛下告罪,臣愿受陛下任何处治。”转即就伏下身去,将额头实实贴在地上。

他两世以来,最为期盼的情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在这时,此人臣服在他足下,等他开却金口治罪。

他们本来的身份地位也本该就是如此,可他并无觉出半分快意,反却是无故哀伤。

心中更为这话堵的说不出话来,喉中鲠了半天,才道,“那皆是朕胡说的,摄政王不必放在心上。”。

他怕,怕摄政王又说出让他堵的心口发慌的话,忙忙地道,“小皇叔,《汉书》砚儿抄完了,你再与砚儿一本史书来抄——”。

摄政王惊愕得抬起头来,“陛下——”。

“是砚儿情愿的,没有人逼迫于我。”他说着忽而眼中又有些湿润,心中无限委屈道,“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话,小皇叔不知道么?为何要跟我这无知孺子计较呢?”说着在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这孺子他就只会胡说——”。

“小皇叔,我想学骑射,你教教我,教教砚儿——”说好的让他学骑射,那日后,就再不闻动静了,全当是从没说过这话一样。

哪有一朝摄政王,说话全不算数的道理。

摄政王面上温和的笑了笑道,“陛下有如此敕旨,臣自当奉命唯谨。”。

又问,“陛下,臣可能起身了?”。

孟砚实在愣了愣,才将摄政王拉起道,“朕本也没让摄政王跪,以后也不必跪!”。

摄政王只是淡淡一笑,转即让青枫请射手师傅明日过来教射,又进到政事堂从里边书架上取下《晋书》来双手交奉与他。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何摄政王不让他按照朝代去抄读,而是断代的,却也因是摄政王的安排,许也只是让他随意去抄,也就自收下了。

将史书与他后,又问,“陛下,可还有事?如是无有,臣便恭送陛下——”。

孟砚呆了呆道,“朕今日能学骑射么?”。

摄政王顿顿问,“今日?”。

孟砚肯定道,“就今日!”。

“可以么?”

摄政王虽有些意外,却还是让青枫将早即找好的射手师傅即时请来,待自青枫带人回来,才让他随他们去教场,他因即问,“摄政王不去么?”。

“臣还有些政务未曾处理完”孟砚眼神灼灼地看着摄政王,“陛下若是要臣过去侍奉在侧,臣过得半个时辰就即过去找寻陛下?”。

是询问的口气。

孟砚点了点头。

来到教场,青枫将与他做好的小弓竹矢与他,那射手师傅便就神色恭敬地教他诸如如何用力,如何用气,如何拉张,如何射靶的注意事项,可他却是心不在焉的,那师傅拿他并无办法,只有一句无奈的嘱告,“陛下还须用心——”。

孟砚不耐烦地道,“朕用着心呢!”吓得那师傅忙得跪倒告罪,他才觉得过了些,就让人起来,人却不起,不起就不起,他又不是摄政王,他才不在乎你跪不跪的,又非是他让跪的!

青枫不知何时让人做出了数百很竹矢来,孟砚随手捡了就胡乱的往出射,没有一箭能上靶子,离得还很远,他力气不够,都不能完全拉开弓。

他就学不会!

孟砚就要将弓扔了,却远远的看见摄政王来了,登时欣喜起来,急急向前跑了几步,却见摄政王远远地就朝他跪下行礼,这让他的欣喜顿时又为一桶冷水浇了下去。

他呆呆地停住脚步,等摄政王起身,忽而心下起意,拿起小弓再度地对准了摄政王,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他与射靶的距离近一些。

孟砚心知他这是个冒险的主意,可能为他换来更加惨不忍睹的回忆,他极度的畏惧那刑杖,却更畏惧摄政王这样疏离冷待。

所以他想赌一赌。

可摄政王也顿步站定,面上没有任何意外神色,只道,“陛下请射,臣就在这里,不会动作。”。

竟又是如此,孟砚闻声心已凉了半截,却听摄政王又道,“只陛下向臣射几箭,臣亦向陛下射上几箭。”。

“臣不动,陛下,也不能动。”

孟砚心中一凛,转即断然道,“好!”。

“我们就试十箭”

反正摄政王不像个会骑射的样子,他们两个臭射篓子比试,赌的不是射术,而是运气。

他怕他输了,更怕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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