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砚埋头苦学了半个月,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地回答上了摄政王出的九道题,不止是生辰日的马球赛,还有以后每月的马球赛,一举收入了囊中,心中不免无限欣然得意,就连没能答上那道而换来的十杖,都觉得也没有那样难挨。
孟砚激动地整夜未曾睡着,一待天亮,就自换上了打马球专门的服饰——黄襕抹额,并叫青河牵了阿骥去到崇武殿时,其间寂寂无一人存在,更无想象中“盛势浩大”的马球赛张设,只诧异是自己走错了。
可他在这苌楚宫中生活了两世二十八年,闭着眼都不至于走错,就算是他自己走错,却还有青河呢。
想了半日,唯得一个解释,那就是摄政王诓骗于他,以马球赛来诓骗他读书,想到此处,心中不免闷闷愤愤,却也无法,只得骑了阿骥往回走,却在半路见到了具朝服呈贺仪来拜的摄政王。
心中老大不情愿,就有意打马而过,并不理会于他,直到了寝殿外,等其安步赶来,也并不下马,只待其大礼叩拜以后,也不叫起,只明知故问道,“摄政王来此做甚?”。
摄政王抬首笑道,“臣奉迎天子驾御马球赛现场”。
孟砚心道,此时还在诓骗于他,只是哼道,“崇武殿么?”。
岂料摄政王却是笑道,“陛下不是更想去猗傩公主府中球场么?臣让二千羽林卫随身护卫陛下。”。
孟砚眸中放出光来,“现在么?”。
摄政王问道,“臣可能起身了?”。
孟砚忙得跳下马来,双手将摄政王扶起,又道,“现在就走么?”。
“此是重大场合,陛下要具冕服才是。”
“那不是还得要换,还是这样就好了——”
“便就是马球服饰,陛下也不与宗臣子弟相同,他们具的是黄紫二色,而陛下却是团龙金线白衣。”孟砚正要说他此前并不知道,这时却去那里找这服饰去,摄政王却捧出那贺仪道,“臣已为陛下预备好了,参拜礼仪过后即可更换。”。
“另请陛下乘辂车前往,阿骥臣另派羽林带去地方喂料。”
孟砚万不想摄政王想的如此周到,只就随着摄政王一同前往马球赛厂,那场地果是“盛势浩大”,就连李咨都道,他们还未见过这样盛景,又道,这一切都是摄政王亲自看着布置的,孟砚听得心中更是感触非常。
又在繁复礼仪参拜过后,孟砚就即换了那团龙金线白衣,立在他们中间很是显眼,他们都在各自热身闲聊之际,却发现唐缺不知何故竟不到他跟前来,直到过去看时,才道是与一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交谈,虽是男儿装扮,可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女儿形态,可当孟砚看清那张脸孔时,竟呆呆地叫出一声,“皇后”来。
不错,此人正是上一世摄政王与他找的皇后,他虽是依因摄政王的缘故,很是不喜皇后并着二年后出生的皇子孟怀——名字是皇后起的,他没这心思——可却总还不至于不认识这张脸。
岂料他正在发愣之际,那人对着他批颊就是一掌,粉口含嗔带怒道,“浮浪子,谁是你的皇后?!”。
他呆呆地捂着发痛的脸。
“怀珠!”唐缺急急叫了这一声,为那怀珠斜着杏眼儿一瞪,就即没话说了。
那是皇后的名字,沈怀珠。
他可以确信他没有认错了。
可他从来不知道的是,唐缺会与皇后相识,看这样子,只怕是还关系匪浅,直到依因唐缺关切担忧地问了他几句,又与那沈怀珠争吵了几句。
最后在唐缺一句“这可是陛下!”的话后,那沈怀珠着恼道,“你既心疼关切他,怎不干脆去娶了他,却还来找我做什么?!”说罢就即撒手而去。
唐缺与他道了声罪,就即追上去了。
他在远处,看着他们吵嘴,看着他们和好,看着他们二人融融和乐,心上是一片空茫,分辨不出味道。
直到马球赛开始,擂鼓声起,宗臣子弟各自执了球杖,分黄紫两边队伍乘马而立,左手这列位首球头,便就是他的位置。
场中鼓乐争鸣,比赛还未开始,已是热闹非常,可他独独没了先时心绪,青河牵了阿骥出来,他即跃身上马时,分不清是他,还是阿骥,兀自踉跄摇晃了下,几乎没能上去,好在诸人并没有看清,还不至于太过丢人,等他夹了夹马腹,驱策向前,在山呼万岁声音中入列时,铮声响起,他们都站立于中线两边。
再是一声钲响,内侍在中场将球抛起,而即落在地上时,诸人都持球杖去争夺,他自也不例外。
他先手本已抢夺到了,可却不知为何阿骥忽而奋力扬起蹄来,几乎直起身来,这一下不止球脱离了他的控制,他自己都险些为阿骥甩出去,而后昨日方挨过十杖的臀就即重重墩在马鞍上,疼得他不觉皱起了眉头,可这一下还没缓过来,阿骥又即急速且猛烈地扬蹄跃身打转,只一会儿后他就即从马上跌了下来,手中只死死拽着缰绳,阿骥忽而撒蹄在场中全无目的方向的胡乱奔跑,他就一直在地上为拖行着——
阿骥从来都很温顺,从来不曾像这样过,是以,他全然不知道如何处理,就是抓着缰绳的手也为缠绕住了,放都放不开,诸人都在急声的呼叫,可阿骥嘶叫狂奔,没人敢上前。
正当他以为他就要将这条小命交代在这球场上时,一道迅疾如飞的身影忽而从球场门口进来,策马横身挡住了阿骥去路,逼得阿骥停下来扬蹄嘶叫时,瞅准了时机急驰过来,斩断缰绳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他回神之时已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为紧紧抱在怀里,“陛下,可安然否?”。
他懵懵地点了点头。
“坐好了”
将说了这一句,又即下马去,等他回头看时,摄政王已不知何时跃身坐在阿骥背上,扯住斩断的缰绳,一人一马,直直立起,他正是这样为甩下来的,可摄政王像是与阿骥融为了一体,仍然稳稳的坐着。
他想过摄政王的身手很好,却未曾想到是这样的好。
摄政王转即用半截斩断的缰绳,与一条珊瑚马鞭,在全场人的注视之下,驯得阿骥又复了往日顺服模样。
他虽是有些心悸,却还是因着对阿骥的熟悉,想要换回阿骥,可摄政王却只道,“陛下乘臣的马”而后骑乘了阿骥,从球场门口出去了。
他并不熟悉摄政王的马,战战兢兢也不敢驱策,只敢慢慢地跑动,直到跑到球场边上,摄政王又复进来,翻身上马与他道,“上半场,臣来带着陛下。”。
摄政王果真就带着他,一手护住了他,一手握着他的手,口上与他教说着,手上就将那朱漆球,一球一球打进来风流眼里,从无失手。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具线抽傀儡,全身全心都由摄政王操纵着,场上都是呼喊“摄政王”的声音。
直到了下半场,摄政王方下马道,“接下来的路程,要陛下自己走了。”。
他点头应声,心中牢记着摄政王与他先才的教导,虽在最开始失去了上半场得来的优势,却在最后以一球逆转了回来,这场中,铺天盖地的呼喝声,终于由“摄政王”变成了“陛下”。
他坐立在马上,见摄政王笑着与他击掌称贺。
如是可以,他真希望时间,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没有,所有人都在恭贺他,包括摄政王,可当他下场时,阿骥死了。
摄政王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想去看阿骥。
摄政王说,陛下还是不看为好。
他问,阿骥是怎么死的?
摄政王说,中毒。
他问,是谁?
摄政王说,还不知道。
他赢得了马球赛,许多人要向他贡献良马。
可他都不想要,他只要阿骥。
他朝着摄政王吼。
还我阿骥!
摄政王平静道,此事已已,陛下节哀。
已已。
节哀。
一条生命,一个伙伴的逝去,在摄政王口里,就这样轻易为抹去。
他在寝殿里哀哭地几快昏厥过去,可阿骥再不会回来了。
二皇兄说,阿骥是摄政王设计毒死的。
他是在以驯马之举,告诉陛下,告诉天下人,不论是陛下,还是陛下的坐骑,都为他驯服得很好。
陛下做好了傀儡,群臣欢呼摄政王,自是融融和乐。
傀儡做的失了分寸,群臣欢呼陛下,便是势不两存。
这回是陛下的马,下回就该是陛下了。
他不明白,想着毒他的是他,他为何要对阿骥下毒手,就只是为了以此警告他么?
他为何,不毒死了他呢?
毕竟,阿骥是无辜的。
却不想,很快,也就轮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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