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那力道并不重，可那顺刻，却像是彻底压垮了小皇叔，待到那手掌收回去很久，才又慢慢挺直了。
可他看得出，身后那脊柱是挺直的，可心上的却已断折了。
直待内官将刑床抬来，倒确是宽阔，几能容下两人。
因是直直抬到跟前，只须侧身就可俯伏上去。
“孟铎，上去。”
小皇叔无声地俯身上去，无声地交叠双臂，无声地低下头去，可父皇还是说，“不许出声，不若，再加一根。”。
小皇叔的情绪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清声回道，“是，皇兄。”。
“你不许打！”
父皇转过头看他，离得不算太远，可他却看不清那眼里的情绪，不知道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可那声气告诉他没有，“你叫一声，也是，再加一根。”。
他张口哑然半时，无声地流下泪来，转即还是咬出了一句，“我恨你！”。
“你是无道昏君，你全不讲道理！”
父皇定定看着他，转即道，“从现时开始，再有一句，就是三根了。”。
他立时就不敢再说话，只是无助地哭泣，小皇叔仍只是静静俯着，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出，也不再看他，亦或与他说话。
小皇叔定是觉得他欺哄了他，这样不止没有换来体恤与宽纵，反却失去了尊严与信任，小皇叔一定再为这话出口后，使得父皇失望，而极度的悲伤绝望吧，要不然怎会这样黯然失色，无声死寂。
是他害了小皇叔，使他失去了更多，小皇叔是不是在怪他，在怨他，以后还会理会他么？
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转即破空而下的那一棍，砸下去的梆梆声，让他心上猛烈一颤，连呼吸都完全停止了，绿竹敲在刑床上的声音都那样可怖，他甚至可以看见那木屑飞扬的景象，他不敢想象小皇叔会疼成什么样？
可小皇叔还是无声的。
直待那绿竹又再梆梆敲砸了五下，骤然应声而断后，小皇叔忽而出声叫了声，“皇兄？”。
父皇用那断竹在小皇叔身上抽下去道，“我将才说什么？”。
小皇叔怔了怔，重复道，“不出出声，不若，就加一根。可是——”。
父皇断然喝止了他，“已是三根了，还要说什么？”。
“孟铎——”
“四根”
小皇叔不再说话了，可当绿竹再续续砸打了十几下后，父皇已似有些倦累，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歇一歇，而小皇叔两肩也随着那敲打声渐渐抽搐抖动起来，直到第二根打了百余下，还未打断的时候，那抽搐就更明显了，而后就有了翻身的动势，却为父皇狠狠一棍打回去了，“你要想累死我，你就尽管乱动！”。
他竟然听见了小皇叔轻微的抽泣声，得是有多疼痛，小皇叔那样坚忍之人，才会发出抽泣音色？
更在换到第三根，父皇已累的开始咳血之时，那抽泣就更明显了，以致上半身都在微微抽搐着，他实在耐不住，想着他就算不能出声，总还可以陪伴着小皇叔的吧，就让青枫将他放下来，他走到小皇叔跟前时，才道他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小皇叔几乎是泪眼朦胧地望看着他，他心上难受的无以复加，就跪在那刑床跟前，伸手按住小皇叔的手，想以此稍稍安慰他一点，可小皇叔却因他这举动，忍了许久的泪就淌了下来，转即紧紧闭唇不发出任何声响，可肩头身躯还是轻微地不住抽搐抖动着。
他的疑惑，转即就被解答了，当他看到咳了很久的父皇，再度扬起绿竹打下时，就即明白了，小皇叔为何会那样难过，因为连他在极度的惊讶过后，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难过，想要呼声“父皇”，却为父皇用眼神封住了。
那第三根不知为何，极度地难以打断，父皇又再休息了十几回，打了将近千下时，才咔然断折，扔在地下，又再费力地咳嗽了几声后，才将有血的那只手负过去，用另只手抚按在小皇叔脑后，目光看着小皇叔身后血色道，“这惨刻，是天子给你的。”。
又道，“而这仁慈，是皇兄给你的。”。
“你要分得清，也要记得住。”
“皇兄还在，就尚有仁慈；皇兄没后，就只有惨刻。”
小皇叔声色中隐隐带着哭腔道，“阿骥记下了，皇兄。”。
父皇向他们略点了点头，说声，“带你小皇叔回去吧”就即转身逶迤离去了。
小皇叔望着父皇的背影完全离去，而后泪眼朦胧地看望着他，他就借故将周围垂头侍立的内官挥去后，小皇叔就即枕着手臂不可自抑地低声饮泣起来，一直过了很久，才又抬起头来时，眼睛都是红肿着的，声音也是发哑的，与他道，“砚儿，你是对的。”。
他就即破涕笑了一声，“是吧？”。
小皇叔用力点了点头。
却又难过起来，他就等着小皇叔完全哭泣完了，才用身上汗巾替小皇叔擦擦脸道，“今日风大，都将小皇叔的眼睛吹红了，我们回乐室宫里去吧？”。
小皇叔向他点了点头道，“我们回乐室宫。”。
小皇叔缓缓从刑床上起来，看着刑床半晌，方与青枫道，“将它带回乐室宫”。
青枫起初并不能理解，“主子，何故对一刑具”直到看到那刑床为砸的稀烂的边沿，方才缓缓反应过来，“所以，陛下打的是——”他的角度并看不清，此时醒悟过来后，也就都懂了。
“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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