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你快去教场,救救主子吧——”
他从没想过有一日青枫会来找请他出面救人,这须得被救之人还是他的小皇叔。
整日除却宫中朝中各项诸事以外,就即父皇母后孟砉三人身边连轴辗转侍奉汤药的小皇叔,终究禁不住病倒了。却不知是究竟沾惹上了哪一个人身上的病气,只知此回病的从未有过的严重,回来第一样事,就是将他赶回了夭沃宫,并且严禁他到乐室宫中探望,不论他想了多少法子,都是无法接近,只有青枫与他的一句,“疾病事自有太医,你来也是无妄,只专心功课就是,好转我再与你言说。”。
他已有**天未曾见过小皇叔,此时乍然听见这消息,全来不及听青枫详细说完前情,就即急急忙忙地往教场赶,路上才听青枫说是,父皇因是这两日身体稍略康泰平和了,因说是好久都未曾考校过小皇叔的骑射,趁着今日晴明,就叫其与羽林卫在教场比试骑射于他观看。
小皇叔因怕父皇忧心,并未将疾病之事与父皇说过,此回更见父皇难得起兴,更就缄口不言,只奈何身上全无半分力气,强撑着去拉弓射箭,虽是十发皆都中靶,只却其中两矢并不在靶心。
父皇当时面色已就有些不豫,因挥退了在场羽林卫,而后责骂了小皇叔几句惫懒荒疏的话,再后又让其重新再射,却不想此时小皇叔不止身上全无力气,脑中一片昏蒙混沌,眼前都有些看不清,就即脱了一靶,依着过往规矩,去乐室宫砍拔了一根绿竹,在小皇叔身上打断了,又让其去射。
而此回,更皆脱了两箭,小皇叔就在父皇无言的怒愤之中,又去乐室宫折枝回来,再度打断了一根时,身后早即是一片糜烂血色,全然无法坐在马上,只得微抬上身,空鞍穿场射箭,此回尽管小皇叔已是拼力集中所有精神气力,却仍还是脱了一箭,再度下马来到父皇跟前时,父皇即怒骂了几声,又言是若直是这般窝囊无能,就多余砍拔几根过来,免得来回折腾耽搁时刻。
青枫与小皇叔共同去乐室宫,砍拔了十余根抱了回来,父皇因觉是青枫维护纵容小皇叔,不曾用劲力去打,就让身边的内官上前,往其身上打去,待至这三根再断时,小皇叔已无法站住,却还是得去进去教场,上马去射,结果也可想见,又再脱了两箭。
父皇也不耐等那折枝断去后再去射,就只让小皇叔连续去射,何时射中了十箭再自下来计算。
青枫因看今日只怕难以熬过,就偷偷地来请他过去,只怕只有他的话,父皇才能勉强听进几语去,等他赶到教场之时,却见小皇叔正从疾驰的马上跌落下来——
他急急地跑上前去,万不想他七八日不见小皇叔,再度见到的却是一个浑身滚烫的血人——
他只是抱了一下,就即沾惹了满身鲜血,他都不知道他的小皇叔是否还能活着,父皇却还在催促小皇叔上马去射,他于是满眼热泪地回身吼了父皇一句,“小皇叔都病得这样严重了,你还要他怎么样?!”。
父皇显然被他吼得愣了一下,继而问道,“阿骥病了?”。
他紧紧将小皇叔抱住,继续哭着吼道,“人都烫成这样子,你看不出来么?什么破马烂弓事,就非得今日去做?!你待他养好了看能不能射的中,身上都无力气怎么开弓?”。
他总以为父皇知道此事,就不会再这样继续折磨小皇叔了,就算不会让他立时就将小皇叔带回去,总也关问小皇叔几句,至少亲口问问小皇叔能不能承得住,而他那父皇却道,“病了却又如何?难不成敌军还专挑着你没病的时候来打不成?”。
他极度震愕地看向父皇,一时觉得他眼中那仁慈面孔,在此时变得狰狞可怖,却也极力忍住了不去做激怒惹愤父皇,而使当前境况更加糟糕的事,只道,“可现在又没敌军打来?就只为你起意观摩,就要小皇叔拼出性命去么?”。
“你现在折腾死了他,等得真正的敌军打来时又如何?谁还能去披袍擐甲,与你去征战?是你能?还是我能?”
小皇叔伸手拉他,口中含混道,“砚儿,勿得胡言。”可他却并不听管,只反手握住小皇叔的手,继续吼道,“我们孟氏百年就出这么一个千里驹,你就非得折腾死他你才满意不成?”。
他又含愤带怒地说了好多句,小皇叔就在这一时,奋力挣扎翻身起来道,“砚儿无心之语,皇兄不必当真,孟铎这就再去射。”说完打个唿哨,等那马过来,才用力掰开他的手,又再翻身上去,向他打个手势,让他尽快出去,免得被弓马伤到,他又急急地要上前去,“青枫抱住了他!”。
他随即就为青枫从后抱住了,怎么挣扎踢打都是无济于事,小皇叔与他一笑道,“砚儿,等我少刻,即时就好。”转即侧身取箭,驱马过障去射,他再说已是无用,就只回头瞪了眼父皇,而后屏息凝神地等着小皇叔去射,可还是不行,又失一箭。
再试一次,仍失二箭。
只待第七回时,小皇叔不再急着去射,而是坐着马上闭目静神少刻,转即猛然睁开目来,拈弓搭箭再去射时,全数都皆中靶,且都在靶心,最后一箭,还将第一箭,射了出去。
他看得呆怔,半晌才为小皇叔不住喝彩,又将矜傲中带着埋怨的眼神瞪向父皇,等回过头看时,小皇叔已下马趋步过来,与父皇跟前跪了道,“孟铎失手七回,前来领责。”。
他即愤然道,“都已射中了,还要怎么样?”。
父皇并不理会于他,只道,“先已折断三根,再有四根就是了。”
他见小皇叔俯首称是,那内官捡起一根绿竹,口里道声得罪,就即往小皇叔背后打去,就想急急奔向前去,小皇叔又让青枫拦住他,青枫起初不得已只得抱住他,后来在打折两根,小皇叔再无法直起腰来,只是俯伏在地上,而那内官又再拿起第三根打去时,青枫就与他暗暗使个眼色,就即佯作没挣过将他放了。
他因即跑上前去,扑身挡在小皇叔背后,那内官并没预料到他会忽然出现,并没有来得及收住,那一下就打在了他颈后,他不可自抑地发出了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而后全不由自主地从小皇叔背上滑跌在地上,颈子直像是断折了,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能分辨清楚那些混乱嘈杂的声音,都是由谁发出的。
可他都不想听见,只捕捉到了其间一个声音,那是他唯一喜欢听到的,他为那声音的主人抱在怀里,他看着那焦灼紧张的好看面孔,就即笑了一笑,出声道,“小皇叔,你有没有事?”。
小皇叔只是摇头,眼中却有水痕落下,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感觉那水珠,竟比小皇叔的身躯更加灼烫,灼烫得他一颗心脏都即收紧了,半时才能说出一句话,“小皇叔,你记不记得”他在那些混乱之中还是听清明了,他挨的这一下,并不能替小皇叔减去那两根绿竹的责罚,他早也预料到了,并不惊讶,只与小皇叔道,“砚儿与你说的,那一句话,记起来了么?”。
那你试过么?试过去与父皇说,哪怕一次呢?
小皇叔向他点了点头,转即将他交给青枫,而后又再犹豫踌躇了很长很长时间,长的他感觉他又要再昏过去了,他早就这样想着,如果这样还是不行,他就与小皇叔绑到一起去,父皇将他二人俱皆打死罢了,他不害怕。
“皇兄”他终于听见小皇叔开了口,又等了很长时间,等他突破心里那层障碍,将那一句说出来。
他终于等到了,他听见他的小皇叔说,“孟铎此时有些抗挨不住,余者可否允孟铎转日再领受——”。
他为小皇叔终于说出这话的欣喜都没来得及生发表示出来,父皇已是近前一步,从内官手中要过绿竹,伸手按着小皇叔的肩背道,“这天下在你肩上,容不得你扛不住。”。
又道,“抬张宽阔刑床来,与他于上俯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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