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丰盛啊今天。”昌父坐在饭桌前,像个孩子一样看着昌灵忙进忙出。
昌灵又将一盘小炒肉端上来,“好啦,四菜一汤,齐了。”说罢抹了抹手,在昌父对面坐下,“宫中事情繁多,不能常出来,爹爹常吃着别人家的饭,定没有女儿做的好吃。”
昌父已经跃跃欲试了,拿起来筷子笑道:“谁说的,你再练五百年厨艺都超不过老子。”
“是是是,快尝尝。”昌灵笑着说。
“嗯,确实还行。”昌父说。
但见昌父就没有下来的嘴角,这四个字仿佛过于谦逊了。
昌灵那憋不住心思的毛病,应当就是跟昌父学的。
“今日怎么没看你回去了?宫里让你出来吗?”昌父转头瞧见外面马上要暗下来的天色。
昌灵也看了一眼,“批准过了。哎呀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快吃快吃。”
昌父想了想,点点头继续吃了。
昌灵也夹了菜,然后抬头问昌父,“所以…那叔叔家…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昌父边吃饭边说:“这大理寺啊,为了交差肯定还是要去拿出点什么东西来的。那边人为了继续,肯定也要给他们查出点什么来。”
昌灵想了想,然后凑近了些,小声问道:“那爹爹你说…明明他们可以在底下暗地里整这些,这次…为何要搞那么大动静啊?”
昌父笑了一下,放下筷子,“嘿,这就是你不懂了吧。”
昌灵眨眨眼。
“杀人放火的勾当上不了台面,你以为他们就满足至此啊?那都不叫恶人。”
“那此意何为啊?不怕一锅端啊?”
“不是作死,就是背后有人咯。”昌父说,“刚出了个宏州贪污的案子,明年又要搞科举,再说,新朝刚建立,哪有根基一说。官员大换血,不得用‘指鹿为马’这一招,看看自己实力在哪个阶层?”
昌灵皱了皱眉,“然后,刚好兔子自己撞上树桩了?”
“是的啦。”昌父说:“你那叔啊,我早就劝过了,别啥事想着出风头,他那两个儿子哦,也是不想读书想赚钱,跟着那批人走了,说是进宫干好事,你看,不没影了?”
昌灵心中起疑,又问:“在宫里还能动手?”
“那法子多了去了。合乎逻辑又不引人怀疑,基本手段。”昌父闭着眼摆摆手。
昌父半辈子都是在富贵之家给主子炒菜的,后厨那自然是许多风声,大大小小什么没见过,风轻云淡。
“所以我担心你啊,你不也是被忽悠到宫里去的嘛,还好你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要除掉你还要费一番心思呢。”昌父又说。
昌灵扫了扫昌父,笑着说:“想不到啊,在医馆通风口坐那么几日,说话都不一样了。”
昌父一脸得意,“我那是没跟你聊过,你老爹我可厉害了。”昌父扒拉了几口饭,又道:“不过啊,最近正找出头鸟呢,你别被人盯上了。咱都是寄人篱下,被人威胁的,先过了这关再说。”
昌灵点了点头,“不过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也按着他们吩咐干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昌父没抬眼看她,就光吃着碗里的饭,吃得正香:“有皇帝罩着,怎么着也算半个主子吧,你有没有事儿,看看身边人就知道了。”
…
此时,宫内。
“师父说了,今日会回来得比较晚,陛下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常素站在屋子门口,时不时向外张望着,“没事…我那边,也没什么事,再等等。”
小福子抱肘,叹了口气,“师父也说了,今后不用来报备了。”
常素低下头去,“哦…”
小福子看了她一眼。怎么比他还盼着昌灵回来?
小福子思索了片刻,略觉不对,便开口问道:“你莫不是,真有什么事吧?”
常素似被说中了心事,霎时眼神闪躲,抓着衣裙。
“跟我说和跟她说是一样的。”小福子开口。
“你又不会帮我。”常素开口,说得越的越小声,“你也没总管好说话…”
“你是觉得师父软柿子好捏?”小福子看向她,语气颇带质问。对于常素,他的耐心明显少了很多。
“不是…”
常素才是软柿子吧…
常素犹豫了好久才缓缓说道:“朱进的手,伸得越来越大了…”
沉寂片刻。
“朱进挑事了?”
常素没摇头也没点头,像是默认了。
常素在心中暗暗壮胆,然后对小福子说:“那帮太监们力气大声音大,总让我们这些姐妹去帮他们干活,干不好还打我们,我虽为掌事,但手上也没啥实权,都已经被吼了好几天了,才敢过来找总管…”
话音刚落,常素的手就攥紧了裙摆,小福子是朱进的侄子…完了。
谁料,小福子轻飘飘点点头,然后开口:“此事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她定打抱不平。可师父要管的事情太多了,还有最近那个案子,她指不定也要考虑。”
常素叹了口气,看来即使找昌淋也没有用了…
“我来吧。”小福子又说。
“啊?”常素又惊又喜,看向小福子,“什么?”
夜色已晚。如今的夜里刮起阵阵凉风,比前些日子凉快多了。昌灵不知为何,明明早说过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别了昌父。
常素脚步匆匆,低着头走在宫中小路间。
茫茫夜色间,寥寥宫灯亮起。
“常…常素?”昌灵拿着盏灯笼,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听到昌灵的声音,常素火速抬起头来,“公公!”
“怎么了?”昌灵听出来了常素低下头声音有些着急在。
“公公…您终于回来了,快去看看吧,小福子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
常素告诉小福子,他们常常仗势欺人,在宫里白一道黑一道,完全不把王法放在眼里,那朱进更是恶心,总对着几个相貌生得好看的宫女打量,还总是让她们去他们那处干活,干不好就打人。
常素是个软柿子,说什么话都不管用,别说她手上没实权了,即使有也不知如何用。
常素刚带着小福子去,便见到一男子挥手,而看着的正是一个害怕得发抖的宫女。
小福子替她接下,那一巴掌才没打下来。
本想着好好说话的,但朱进那批人率先挑事,拿起旁边的棍棒就要大打出手,小福子又从他们手下救出一个宫女后,便一群人打了起来。
那地是宫后门前,哪有什么人在啊,也是朱进他们经常寻滋挑事的地方。
在宫里,一人死了就死了,背后没个主子的,哪还会查下去,所谓的查出凶手。
所以可怜的便是那批刚进宫里,事事不懂的小宫女们,后宫无主无靠山,任人差遣。
“他才十六!朱进那帮人真…”
昌灵赶到,话说了一半就愣住了…
不能说是遍地狼藉吧,反正遍地哀嚎,底下躺着的就好几个“伤员”呻吟的。
再瞅见一个砸碎了的桶旁边——上半身衣服已经被抓得所剩无几的小福子,正朝着底下一个面脸血迹,已经看不清五官的人一拳一拳的砸下去。
常素双手捂着嘴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福子!”昌灵飞奔过去,但小福子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身上也全是伤,脸上也有血迹。
“别打啦再打出人命啦!”昌灵扑过去双臂挡在小福子即将落下来的拳头上。
他一愣,终于回了神。
“师父…”
小福子眼神黯淡无光,右手发着抖,意识似乎都有些不清晰了。
昌灵这才看见,他左手捂着的腹部,鲜血直流。
再然后,就是没了意识,直接倒在了昌灵面前。
“小福子!”
……
半夜。昌灵秘密请来了周景同。
周景同她信得过,又这么晚,只能由他来看看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他年纪尚小,身体好,才尚且撑得住,光是清理伤口里的木屑就用了很长时间,这段日子得静养了。”
“多谢周太医,真是麻烦了。”
“无妨无妨。”
周景同走后,昌灵和常素才来到屋内。
看了一眼也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的小福子,又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白纱布,昌灵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常素。”
“啊…公公…”常素害怕未定,心里还是有些畏惧在的。
昌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这帮人下了死手,明显是人派来要他命的。”
“啊我我…”常素“扑通”一声跪在了昌灵的面前,“我…我不知道…公公,奴婢真的不知道…”常素颤抖着声音,看着昌灵。
昌灵面无表情,又道:“我了解过,他来宫里之前,就是跟着劫财劫命的干的。在宏州,当不了官,没有钱,便是猪狗不如。他为弃子,被江湖上的打手所救,自幼便是…打架为性,杀人为瘾…”
昌灵说着,心中难免的怜悯之情涌上鼻尖,“他有这毛病,当初他第二次跟人打架后我就知道了。”
“公公…奴婢真的不知这是圈套,只想着救人,本该等您回来的,是奴婢擅作主张了…”常素哭着说。
“我管不住他,我是知道的。”昌灵说着,转过身来看向跪着的常素,“也是我害了他。倘若没有我的话,他也不会去管那闲事。”
常素趴跪在地上轻轻抽泣,想到来找小福子解决也是某几个宫女出的主意,挑唆她来找小福子。
她本以为是求昌灵帮忙的话语,却没想到,真的是冲着小福子来的。
昌灵无神看着地面,“他们活不成,即使没有陛下一番话也活不成,那你呢?”
“啊啊啊…公公,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真的…奴婢愿意受罚受累,求求您,求求您了…”
昌灵俯下身,扶常素起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昌灵眉头紧缩,“这是他们给我的下马威,已经到宫里来了,但你说,我怎么信你。”
“宫外是我父亲,宫内还有小福子和陛下,稍有不慎,就会牵连他们,包括你。”昌灵抚抚常素,“你就别跟着我了。”
常素努力憋着泪水,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也成了别人利用的棋子,“奴婢…谢公公不杀之恩。”
昌灵点点头,“事情我来善后,你回去吧,宫里东西路黑,记得小心。”
待常素走后,昌灵跌坐在桌前,内心惶惶不安。
脑中闪过昌父轻描淡写的那句话:你有没有事,看看身边人就知道了。
叶家的手已经伸到宫里来了。
而且,现在就在暗处,在昌灵看不到的地方看着她。
或许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昌父了。
昌灵握紧了手。
她与这案子的死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要为叶家办事”。现在小福子就已经说明,倘若她不好好听话,动了其他的心思,下马威可就不只是这一个了。
昌灵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要成为出头鸟,还是说…被迫成为出头鸟。
“看来按规矩办事的下场只有一个。”昌灵看向还在昏睡中的小福子,“我本不想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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