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心事重重的？”
昌灵“啊”连一声，抬头看向连容程，“有吗…”
“你自己肯定也知道的。”他说。
昌灵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又抬起头来问他，“陛下，那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见连容程没有回答，昌灵连忙摆摆手，“我只是觉得这案子不简单定会累着陛下，过问只是担心您而已，没有要管的意思。”昌灵一番解释。
而连容程没有理她，只是翻找着什么。
然后，从桌面上拿出了一叠册子，交给昌灵。
“这是什么？”昌灵接过来。
连容程看着册子，说道：“昨日的事朕听说了，也知道你父亲就住在那条街上。你回来晚了是去陪父亲了。”
昌灵双眼看向他，有些发怔。
“你想查，因为这件事会牵扯到你的父亲，但又碍于朕的准许与否，迟迟没有开口。对吗？”他问。
昌灵默认了，缓缓的垂下眼看向册子。
“这上面是整理出来的相关线索和各项事宜。”他又说。
“陛下，不是不让我参与的吗？”昌灵看着册子，眉心有些皱了。
连容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你的心思早飘到宫外去了。何况以你的性子，朕说不许，你真的不查吗？还要废那么大番心思去找这些早已查出的东西。此事牵连到你的父亲，我知道你心急，但这件事，绝没有浮出水面看到的那般简单。”他难得的解释了这么长串话。
“陛下…”昌灵想到昨日的虚惊一场，想到小福子被拉进圈套，顿时有些委屈了，“我知这凶险，但我也绝对不是没事找事的…”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道理。”他笑了一下，“怎么还要哭了呢？”
昌灵摇摇头，咬着唇，“我先前不知陛下的难处。”
皇帝也并非想象的那么好当的。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案子背后的用意。
只是他年轻，呼风唤雨的本事还浅，他也在背后遭人暗算。
而且相比于昌灵，他的暗处，有更多盯着他的人。
“倘若朕足够有能力，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没关系的。”昌灵看着他的眼睛，左眼一滴清泪落下，那许是揉杂了很多饱满的情绪和难言，昌灵知道了，这一路还会很长很远。
“没关系的阿程，我等你盛世。”
…
入了秋，宫里宫外天底下的绿都开始换了颜色，别有一番风景，洋洋洒洒落下的叶子，许多宫人们正不厌其烦的打扫，沙沙作响的声音，让人内心安宁。
“喝口水先。感觉怎么样？”
小福子被扶了起来，他看了看被裹着的右手，又摸了摸脖子。他脖子上还绕着两圈纱布。
看着昌灵担忧无杂思的眼睛，他久久没有说话。
昌灵见他不说话，还觉得奇怪呢，想了想好像没伤到喉咙啊，“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刚刚才给你换的纱布呢。”
“啊？”
哦，没哑。
“是啊，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数都数不清，除了我，还谁给你换啊？”
小福子霎时深吸一口气，面容紧绷。
倒是昌灵觉得没什么。
怎么了，孩子而已。有啥子不能看的？而且就上半身。
昌灵揉揉自己的手臂。
还沉死了…废了她好大力气…
小福子紧攥着被子，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是昌灵的房间，“师父…我睡了多久。”
昌灵想了想，“太医说你身体好，都被捅了半个窟窿了才睡了两晚就醒了，哎，要换我啊，早昏死在那了。”
“两晚…”小福子念道，“那这两晚，我都是睡在这的？”
“是啊。”
“那您呢？”
眼见小福子急得都要起身，结果拉到了腹部但伤口，疼得咬牙切齿的，昌灵立马将他按好，“都这时候了，你还担心我呢？我哪不能睡，动动手指都能让人再给我安排间客房出来。”
昌灵说得轻巧，但她确确实实是在桌子上趴了两夜，虽然不舒服，但困的时候站着都能睡着，凑合凑合得了。毕竟那还有个迟迟未醒的伤员。
小福子听完昌灵的话，咬着牙执意要起身。
“诶干什么呀？”昌灵拦都拦不住，“你伤还没好！”
他疼得脸都发白，但起身只是为了跪在昌灵面前，“师父…奴才这次，犯了不小的错误，定给您，找了很多的麻烦。”
后事估计也是昌灵善的，那帮人估计也要昌灵解决了，他如今安好也多亏了昌灵。
他怎么想怎么内心不安啊。
昌灵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这件事不怪你。”昌灵想了想又补充：“真的，我都知道来因去果了，也是因为我，否则，你也不会进这个圈套。”
小福子抬起头。
“好啦，你身上还有半个窟窿呢，我看着都吓人，快躺好。”昌灵又把小福子拉起来。
站起来的过程也是痛彻心扉。
“我知道，师父跟你说过不想看你打架看你学坏。你愣是接了他们十几招都不曾还手，可谁知，他们下了死手，你只能让常素她们先走，自己断后，但还是失了分寸。”昌灵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也绝不会说出来。我不逼你说，你先把伤养好。”
小福子坐下来，先前那好不容易被昌灵调教得“话多活泼”的样子好像消失殆尽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刚刚认识的小福子。
“我知道这么多，都是诏狱传给我的。你应该知道他们的下场了，为师替你报仇。”昌灵本想拍拍小福子，但又怕碰到他的伤，还是将手收回了。
可小福子察觉到这一幕，双拳握得更紧了。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师父都知道。”
“他们是人雇来的，目的就是你，原因就是我。”昌灵说着说着，垂下了头，将身子偏向一侧，隐隐藏着情绪，“我护不了你，反倒徒增伤害。小福子，你走吧，以后…你别叫我师父了。”
小福子看着昌灵，抿了下嘴，“师父要赶奴才走？”
昌灵看看天花板，叹了口气，“是。你走吧。”
片刻的沉寂，小福子站了起来。
昌灵闭上眼睛，生怕下一秒自己的眼泪就掉出来。
她已经赶走常素了，现在要赶走小福子了，不过也好，这样不会牵扯到其他无辜的人，因为她下定决心要插手了，那就要做好一切动作的准备。
但再次睁开眼，却看见的不是小福子的背影，而是他站在桌前，双裹着纱布的右手有些不利索，但还是小心缓慢的给倒了杯茶，送到了昌灵的面前。
“师父。这两夜，我醒来过。”
昌灵看着茶杯一惊。
“但虽说醒来，可控制不了睁眼动身。”小福子开口道：“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听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听到了此为何为圈套，为何对我下狠手，为何冲着您来。”
“我还知道您赶常素走，还知道您半夜有来摸我的额头，看看我的伤…有没有恶化…”
昌灵早已憋不住委屈，抑制不住的流泪。
“我还知道了，您这几日担心昌父的病，三番五次去找周太医，还秘密在半夜出宫调查案子，去看昌父。”
“别说了…”
昌灵摇着头，双手捂着脸颊，哭着但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那颤抖的双肩说明，她哭得厉害。
小福子也眼中含泪，“您说过，不想让奴才什么事都自己藏着不告诉您的。可若非这几天的昏迷，我又从何得知，您自己扛了这么多事。”
昌灵在泪水中挤出一丝笑容，“还好，我以为，你要变回那个不说话的小福子了。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药。”昌灵说着起身往屋外走。
药如今在太医院，小福子醒了，刚好去拿。
昌灵回来的时候，小福子正抱着一团什么东西，额头上疼出来了不少虚汗。
“你干什么呀。”昌灵将药放下，赶紧去接。
“师父，奴才将被子换了…”
昌灵又想哭又想笑，“怎么现在想这个…”
男儿有泪不轻弹…小福子咬着牙，半天才说：“这几日师父定没睡好，您去休息休息吧。奴才想坐回，躺久了难受。”
“真的。你睡吧。”
“真的…”
在小福子真挚的眼神下，昌灵还是躺回了床上，本想着躺一会，休息一下就起身的，谁料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她确实没休息好。
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轻飘飘的把泪珠弹去，看着自己右手上的纱布。
连容程早在十四岁时便动了心。他十六也不是木头。
原来昌灵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先前人人都道他虎，学不好了，早晚有一天会跟人打架打死。
可他想变好了，早就暗暗下定决心。
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瞒得好，昌灵根本不知道。或许他们第二次遇见，昌灵在御花园一角看见他时，就已经败露了。
善良没有用的，善良会害死人的。小福子在心里默默对昌灵说道。
可看着昌灵那张熟睡的侧颜，又想，是因为善良他才能活到今天。昌灵的善良绝对不是傻和无知，只是对人的情感放大了而已。
“这么多伤？？”
“天啊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发烧了吗？哦…还好没有…”
“嘶…这药看着就疼吧…幸好昏着，不然这也太疼了。”
“哇啊啊啊哎呀…小福子，师父去宁心殿了奥！”
“怎么还不醒啊…再不醒我捯饬你头发了！”
“嘶…有点好看…？”
幸好没在昌灵扶他起来换纱布的时候醒来过…不然他现在可无地自容了…
那是。换纱布的时候才是昌灵动作最轻的时候，明明是给他换纱布，但感觉像疼在她身上似的咿呀咿呀的叫。
哎。
小福子叹了口气。
这时小福子才突然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换成干净的了，那个满身是血的衣服早被换掉了。
这还是标准的服侍，特别合身…所以这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会吧…小福子突然看向昌灵。
——
门被人打开。
“他衣服换好了？”昌灵本靠着门槛的身体突然直立起来，看着从里面走出的恭恭敬敬的两个小太监。
那俩个小太监看看对方，点了点头。低着头像是互相眼神交流着什么。
昌灵感觉不对，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那俩又对视好几眼，其中一个才缓缓说：“不知一事…昌公公知不知道…”
…
“什么？！”
“带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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