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宵分。
晓色未开,谢行止和逢荼就出了门。
一路上逢荼神色萎靡,眼饧唇颤。
他昨儿一宿没合眼。忙着寻息摸气,查找线索。
可是打更梆子响到天亮,眼皮子没沾过。
这些年他在道上混,狐朋狗友攒了半条街。昨天点灯熬油联系了一宿,还真摸到了内情。
冯苒在半年前去过赵玄同的黄斋堂。而这黄斋堂,位于朝阳区神路街深处一家不太起眼的门头。
据一些小道消息,这个年轻女人浑浑噩噩,被阴身扰的失眠。找了好几处堂口和道场,最终找上赵玄同。
谢行止:“普通阴身他应该能赶走。”
逢荼打了个方向盘,吊着眼睛道:“关键是,这女人并不是去找赵玄同求救的。而是她想给身上的家伙立堂子。”
谢行止:“孤魂阴身带秽,进不了道场。”
而且冯苒的七窍灵台他瞧过,闭塞不通,天生不是吃这碗饭的。
若顶堂出马,绝对走不了正道。
“谁说不是呢?一只阴身怎么开堂,不带缘分、仙家不齐。最多是魂魄不稳的时候招了‘秽’。赵玄同建议她将其赶走或者打散,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它贴着身子待久了,冯苒心神受扰,不会有好下场的。”逢荼一脸匪夷所思。
“谁知道她还不乐意。赵玄同身上的仙家想直接将那玩意儿炼化了,结果发现冯苒身上带着的家伙并不简单,并且早就跟冯苒心意相通,产生了强烈的业力羁绊,一时间难舍难分的……”
要是强来,冯苒恐怕……
逢荼打了个哈欠:“老板,我看着冯苒有事儿。当初找上我们,心思也不单纯。”
“她身上那个阴身,我们上次没撞到。藏得这么深?”
他老板都没能看穿?
谢行止神色俨然,若有所思。
他现在用的身子是琉璃台下的莲花泥捏的,不太好用。自个儿的手艺不精,达不到母亲的境界。这具肉身窍穴没开全,只有一个半。
没错,一只右眼,半只左眼通了窍。
此外,都被泥巴封的水泄不通、严丝合缝。
不太好用。
看来要得空回去,重新挖一把新泥。
“这次,一定抓住它。”谢行止语气果决,掷地有声。
“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
逢荼知道,不论是什么样的家伙,都要栽在这里了。自作孽!不可活!
遇到我老板,算是你丫倒霉!
思及此处,逢荼痛快地猛踩油门,飞驰在北津车道上。
西城区南纬路2号院。
这是第二回来。两人轻车熟路,上了六楼。
“叩叩叩……”
逢荼犯困,眼皮重坠。他靠在墙上敲门。
连续六下,他等了一会儿。
没听见动静儿。
逢荼以为没人在家。结果耳耸细听,觉察不对。
“有人啊……”疑惑。
他又敲了敲。
“叩叩叩……”
还是没人应。
逢荼是个急性子,又要再敲。谢行止侧看他一眼,他便止住了。
逢荼是个听话的伙计,听大老板的话会发达。
诚然,门被拉开了。
先冒出声的是小孩的哭声,啼哭凄厉、惨怛难绝。
逢荼本能往屋里头探了一眼。却迎面撞上一张发如飞蓬、形容枯槁的脸。
鬼一样的!
他一哆嗦,不敢探了。
中年男人须髯如草,目下青黑、额间锁郁,不耐:“你们……找谁啊?”
逢荼醒过闷儿来,忙道:“冯苒在家吗?”
提起冯苒,中年男人满脸烦躁,不忿道:“你们找她干嘛?我现在也想找她呢……”
“多久以前死的人了,她还上赶着给人烧纸,三天两头往坟头里跑——你们去死人堆里找她吧!”梁承德斜楞他们一眼,就准备关门。
逢荼眼明手快,用脚卡住了门。
他比谢行止有眼力见儿,也会来事儿。满脸堆笑:“诶,您别着急关门。”
“我们这次来是找冯苒补尾款的。”
梁承德脸色变了,神色惶遽:“什么尾款?”
男人眯缝的双眼登时睁开,眼红目呲。
逢荼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购买合同。
《刹那小筑工艺品定制》
上面白纸黑字,明确写着冯苒半月前在小筑定制工艺品,分为头尾两款,按次交钱。
第一笔的汇款记录盖了章,第二笔还空着。
梁承德看着合同里附着的物品照片——三角折叠的护身符,黄纸红咒,金符加体。
这算什么工艺品?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两个神棍,赶客:“她今天不在,你们下次再来找。”
屋里也催:“承德,谁啊?你不在这里守着,小川不行的啊!”
“刘大师马上要开始了!”
梁承德紧咬牙关,鼻翼翕张。这都什么年代了,国家打击封建迷信风头这么严,还是不妨碍左一个大师、右一个神棍的。
瞪了一眼门口的人,眼球一转,血丝翻出来半截。
他瞧见小伙儿的脚还挺在门框,破罐子破摔:“今天非要找她,就进来等吧。”
门一关,锁一落。找个机会报警,给你们都抓进去!
王连芳瞧见他们,眉一皱:“你们怎么又来了……”
梁承德:“找冯苒的,让他们等着吧。”
王连芳侧目,黄袍刘大师正在准备开坛的东西,看起来专心致志、全神贯注。
不宜打扰。
若是冲撞神灵,小川恐怕要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她不再说话,抱着嚎哭不止的孩子。
小川的身体一直不好。刚出生时,因为怕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她就不允许拉开窗帘。
谁知就得了黄疸。
很严重,没满月就住了院。
因为这件事,冯苒还跟她吵过一架,怪她不允许拉开窗帘。
可她哪知道现在的小孩这么矫情。
以前那辈子的小孩多抗造啊。就说她生承德那会儿,家里情况不好,她还整日背着承德上班。
在车间那样的环境,承德都没怎么生过病。
要是她说,肯定是冯苒的基因不好。出身农村,长得瘦,骨架也小,麻杆儿一样。
这才害得她乖孙从小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
不过她不会跟她一般见识,也不指望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能明事理。
只想着她能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将小川和承德伺候好。没曾想,就这一点她都做不到。
父母没教好。
王连芳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冯苒这小妮子,愈发不像话。身上不知招了什么邪,害小川受了惊,这两天嗓子都哭哑了。
到这地步了,她竟然还天天往外跑。谁家母亲做成她这幅样子——要是生在过去,她是要被婆家吊起来打的!
谁叫她家都是老实人。承德也是个没出息的,取了个祸害回来。
王连芳正腹诽连篇,一声铃铛唤回了神。
“叮铃铃……”
铃声铮鏦,切切嘈嘈……
周遭冷了。
王连芳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鱼鳞烂疮。
她紧紧抱着小川,能明显感觉到他在挣扎,哭得大声。应是他身上的东西发疼呢,刘大师果然是活神仙下凡!
“到时候你要控制好孩子,千万不能心软。”
方才准备工作时,刘大师反复叮嘱她。
谢行止和逢荼坐在沙发的一角,静观其变。
那位大师,披了一件金黄的袍子。逢荼一眼便看出,那是一件道袍样式的仿制品。
仿的是道家法衣中最高级别的法衣。绣了龙凤、八卦,杂乱无章,不堪重用。
一手握着桃木枝,一手摇着盗版独股铃。一撩黄袍,碎步盘桓,绕着王连芳转了几圈。
地盘很稳,应是有武生底子。怪不得在这搭起戏班子了。
看完装扮,再瞧面相。
大师眉毛杂乱,走势模糊。鼻头尖细、山根塌陷。唇色暗沉、干裂。耳廓外翻,耳垂倒是凸显,但好像挨了两针尿酸。
三角眼、吹火嘴、鹰钩鼻……
逢荼从未见过如此齐全的。天生一张阴险狡诈、妖言惑众的二百五——歪心眼子比□□褶子都多。
这家人怎么没个明白坑?一窝糊涂蛋。
他不想看神棍唱戏,但谁让老板不抬脚。逢荼本能看向自家老板——
老板处变不惊,目不转睛看着大师唱戏。
逢荼心中不平衡。
以前他开坛做法的时候,老板都没这么仔细瞧过。
明明他看起来专擅多了。
不,明明他才是专业的。
胜负之心勃发,逢荼也抬眼去看。
小孩的哭声很大,嗓子已经哑了。
他想要逃脱王连芳的束缚,惊恐地盯着面前打转的中年男人。
不对。
这孩子的眼睛———
怪目惶悚,凶光爚爚。
邪祟附身之态!
逢荼登时坐直了。他这才发现老板刚才就是盯着这孩子。
他面露严肃,声音压低:“老板,这孩子…?”
谢行止:“蟒家的。”
逢荼吓得面青唇白。他最讨厌蛇了!只要想到就会魂颤头晕……
他觉得有些冷,双腿一夹。
“老板,我想尿尿。”老板,我想跑路。
谢行止没拦他。
“去吧,我自己可以。”
得到同意,逢荼又犹豫了。
这蟒妖看着就难缠……更何况老板给他开工资从来不拖欠,平日里有好东西也会赏给他玩,还教他好多生存技能。
他有个好老板,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
于情于理,他不能丢下老板!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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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回访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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