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捂着肚子站在门口。

“我肚子疼……”

林宛云从容收手,转身走过去:“吃坏东西了?过来我看看。”

小男孩一边被林宛云按住肚子,回应是哪里疼,一边用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杨知夏,脆生生地说:“医生姐姐,那个姐姐是不是发烧了?脸好红呀。”

“嗯?”林宛云闻言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杨知夏脸上,果然看见她双颊绯红,连耳根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杨知夏被小男孩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当然,本来也是红的。

她赶紧找借口道:“没有,姐姐没有发烧,是……屋里太热了,对,这屋里怎么这么热?”

她说着,下意识抬手扇了扇风,寻找起了屋里的热源提供处。

就看到墙边立着几组银灰色的铸铁暖气片,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

真好。

这里的医务室和知青宿舍不一样,是通了暖气的。

场部有个巨大的锅炉房,就是为了集体供暖。

虽说这种老式暖气片在现代都快被淘汰掉了,几乎很少见了,但在这个时候,一般家庭是没有的,只有一些机关单位,国营工厂,大学校舍或者大型农场之类的才会有,这就是“现代化”的标志。

林宛云正在轻声询问小男孩的情况,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肚脐周围:“是这里疼吗?还是这里?”

小男孩皱着眉,注意力被转移:“这边……有点疼。”

“今天吃了什么呀?”林宛云温柔地问着,手上动作不停。

一问一答之间,林宛云也就清楚了病因。

“没什么大事,”林宛云检查完,直起身来,“就是吃多了,又跑得太急,肠痉挛。在这坐一会儿,喝点温水就好了。”

看到杨知夏盯着暖气片发呆,她一边往那走,一边说道:“医务室的暖气是场部统一供的,怎么,暖气片长得这么好看?”

“啊?哦,不是……”杨知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盯着暖气片出神的样子有点傻。

“我们宿舍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个待遇。”

“听说今年要给你们也接暖气管线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扩建,不过听他们说,好像最迟明年你们也有暖气了。”

这话刚说完,杨知夏就感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烫,应该是没发烧。”

杨知夏:“……”

不是吧,这事儿不是翻篇了吗?我都说是屋里太热了!

“好着呢,我好着呢,你放心吧宛云,明天不是还要带你去各分队继续发放疫苗么?”

“是啊,不过明天可就没有今天这么轻松了。”

“为什么?”

不就是发放疫苗么,有什么难的?

这句话在第二天中午,杨知夏还是这么认为的,但到了下午,她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真的……

不轻松啊!

上午去的几个队,流程都和前一天差不多,有熟练的卫生员交接,效率很高。

下午去到了八队,迎接她们的是一个叫郑兰的卫生员。

看起来岁数不大,也就十六七岁,扎着两个小辫,身上的白大褂显得有些空荡。

杨知夏本以为还是像之前那样,把八队的份额交给郑小兰就行了。却见林宛云从车上搬下装有糖丸的箱子和登记册,对郑兰说:“走吧,我们挨家挨户送。”

然后转向杨知夏:“知夏,你开车辛苦,就在这里休息等着我们就行。我们可能得费点时间。”

“啊?挨家挨户?”杨知夏有点懵。

“对,八队情况特殊,小郑刚来,对各家各户孩子的情况还不熟。糖丸必须看着孩子咽下去才算数,不能出一点差错。”

杨知夏在一旁听林宛云解释了一下,明白了缘由。

原来八队之前的卫生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知青,干了七八年,今年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了。

眼前这个郑兰是刚培训完顶替上来的,还没人正经带过她,一切都不熟悉。

杨知夏肯定不会就这么自己待着。

于是,下午的“轻松”发放,变成了艰苦的“□□”。

杨知夏没想到,发放糖丸而已,流程要这么繁琐。

必须挨家挨户的上门,拿着登记册和接种卡,查户口本,核对既往的接种记录,最后要亲眼看着娃娃吃下去。

这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就是,遇到不配合的。

这就遇到了一家,家里就孩子和奶奶在,她挡在门口,念叨道:“俺家娃壮实着呢,从来没病没灾,吃这做啥?”

郑兰在一旁劝道:“王奶奶,这是给孩子预防的。”

“不吃不吃,是药三分毒,俺听人说了,这东西吃了娃会拉肚子,搞不好还发烧!”

林宛云耐心劝解道:“这糖丸不是药,是预防针,专防小儿麻痹症的。就是因为它甜甜的,娃娃才肯吃。您看,所有适龄的娃娃都要吃,这是国家定的规矩,就是为了娃娃们以后能好好走路,好好长大。”

最终,在林宛云的劝说下,王奶奶才勉强侧身让开,嘴里还嘟囔着:“那……那你们可得看着点,别吓着俺娃……”

如果说这一家还只是出于对“是药三分毒”的朴素担忧,那么下一家的理由则让杨知夏真切地感受到了时代投下的认知鸿沟。

那家的主人翻出一本黄历,指着上面认真的说:“同志,不是我们不配合,你看这上面写了,今儿个不宜服药,吃了怕冲撞了,对孩子不好。”

“大嫂,你顾虑得是,都是为了孩子好。你看这样行不,这糖丸它主要成分是糖和奶粉,成分温和,不算药,老祖宗的规矩咱不破。再说,咱这是预防,让孩子往后都能健健康康的,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吉利,你说是不是?”

听到林宛云这话,杨知夏都想给她鼓个掌了。

怎么做医生的要求这么高,还得有一副好口才?

基层医疗工作的复杂性啊,从古至今皆有……

等到好容易劝动,这妇人又说孩子在睡觉,心疼孩子,说什么也不让叫醒。

终于,终于!看着这家的孩子乖乖咽下糖丸,这就折腾了接近半小时了。

几人走了出来,杨知夏叹了口气,问道:“还有几家啊?”

郑兰翻了翻登记簿,说道:“还有六家。”

任重而道远啊。

还好接下来的几家都还比较好说话,流程走得顺畅了不少,眼看着还剩最后两家时,又出了幺蛾子。

一直是郑兰提着药箱子的,结果在清点药箱时忽然“呀”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

“林、林医生……”她慌慌张张的说道,“糖丸……少了!”

“少了?”林宛云蹙了下眉头,说道:“少了多少?”

“大概有……十几粒。”

这个数字让在场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十几粒,虽然听起来数量不多,但已经算是严重的政治任务责任事故。

“怎么办啊,如果找不回来,我这卫生员肯定保不住了,还要……还要写深刻检查,说不定要在全场通报批评……我、我这才刚来没多久,怎么就……”

她越说越慌,这种事故很严重,不止影响她当前的卫生员工作,还会会计入个人档案,成为一个污点,影响她以后评优,未来任何招工、升学、甚至回城的机会,都会因为这件事收到影响。

对于一个刚刚踏上人生道路的年轻姑娘来说,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林宛云比郑兰更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她虽然不需要负主要责任,但出现这种事毕竟是不好。

但这时候慌乱是最没用的。

她柔声安慰道:

“别慌,仔细想想,是不是拿药品的时候忘了放回去?咱们挨家挨户回去找找?或是掉在了路上?”

三人立刻沿着下午走访的路线仔细搜寻。

实际上,那药箱盖得严实,若非特意打开,糖丸绝无可能自行撒落路上。

但此刻任何微小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她们的眼睛紧紧盯着脚下每一寸土路,不放过任何草丛和石缝。

但找了一路,之前去过的几家也都问过了,都没有找到丢的糖丸。

希望落空。

郑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恰在这时,一阵北风吹过来,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这才惊觉,天色已在不知不觉中沉了下来。

冬季的白天短暂得可怜,下午三四点钟,那轮明亮的太阳就已迫不及待地向着地平线滑落。

原本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些暖意,此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宛云锁起眉头,说道:“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小兰,你想想,大概是什么时间丢的,最有可能丢在哪里?”

郑兰的一边抽泣一边用力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丢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林宛云将手轻轻放在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上:

“先别哭,眼泪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想起来,把丢掉的东西找回来。你仔细回忆一下,药箱一直没有离身吗?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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