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医院,是大哥钟爱国陪同一起去的。
早上他又跟关淑兰吵一架,他媳妇哪里都好,就是过日子太抠门。每次在外面干活挣到钱回来,一分钱不给他留。
云燕背着包跟舒瑞英走在前面,俩人又高兴又担忧。
巷子南口,有男同志自发组成的民兵团正在早训。
训练空隙,张忠凯和王嘉泉,以及另外两个好哥们蹲在柴火垛前面愁云惨淡。
新一波的下乡政策来,他们玩得好的四个人都符合政策要求,若是在冬季前没弄到工作,过年说不准到穷山恶水的哪个农村过了。
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黄孝荣今年也才二十三,家里父母在赣南建设军团支援,爷爷奶奶指望他照顾,哪能下乡。
王嘉泉无所谓,他在他们当中排行老二。
他无书可读,还不如顺应着“广阔天地,大有所为”的思想下乡去。奈何身体不好,托关系找了省医院的老大夫每隔半年去医院复查一次心脏,想走也没门。
老三颜谨,与老大的憨厚沉稳、老二的学问修养不同,他长相英俊风流,家中三个姐姐一个儿子,备受宠爱,说什么家里都不让他下乡。
老四就是张忠凯,对比前三位,上辈子混的最不如意的就是他。
他跟云燕结婚后,可能是瞧不起他吃软饭,加上也都追求过云燕,为了避嫌,三位兄弟跟他越行越远。
不过这是二十年后的话,眼下,他们兄弟四个面临一个问题——下乡。
颜谨吊儿郎当地蹲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棍,似笑非笑地说:“刚才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张忠凯眼皮子一跳问:“谁?”
颜谨说:“咱们巷的一枝花,云燕同志。”
王嘉泉还在看书,闻言说:“昨天我就遇到她了,于幼清在追求她,也被拒绝了。”
颜谨消息灵通,把稻草棍吐在地上,嗤笑道:“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黄孝荣为人忠厚,不赞同地说:“咱们再苦再难也不能因为不想下乡,去利用女同志的感情。”
王嘉泉说:“听说好多人上门提亲都被拒绝了。我想也不光是工作名额的缘故。”
“这次要不是她跟专家杠上,咱们今年的收成就完了。”
张忠凯抓了抓头发,想了想说:“我个人觉得云燕同志值得让人追求。”
“哟,你当着哥们几个说这个话,是想先下手为强?”
颜谨跟张忠凯不怎么对付,秒懂张忠凯的言外之意,这不就是表明张忠凯自己已经看好云燕同志了,不许其他兄弟下手。
“我没这个意思。”张忠凯不喜欢颜谨,觉得颜谨处处针对他。
黄孝荣叹口气说:“处对象也不光是你们自己的意见,主要得看女同志的想法。你们看好了没用。”
颜谨眉毛一挑:“对,谁看好了都没用,各凭本事看她喜欢谁。”
说着拍拍黄孝荣的后背说:“你爷爷不是也想到她家提亲?反正谁要真喜欢,就自己追求去。又没结婚又没处对象,别整先来后到那一套。谁都有自主择偶的权利。”
黄孝荣皮肤黑,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脸红没红。他家都是本分人,爷爷奶奶就想让他找个孝顺勤快的媳妇。
两位老人很挑剔,看来看去谁都没看中,没想到看上云燕。
这也难怪,小姑娘人缘好,路上遇到谁,话还没说先露三分笑。
上回看他爷爷干活差点中暑,黄孝荣不在,还是云燕扶着爷爷去休息,把自己的绿豆汤给爷爷喝了,还帮着干活。
回去他爷爷就说了,这姑娘不错,干活麻利还孝顺,要黄孝荣多在云燕面前多表现表现。
要是别人黄孝荣肯定敷衍了事,听到是云燕...黄孝荣想争取一下。
他们正说着话,下地干活的女青年们三三两两地往这边来。其中有胆子大的,还把颜谨叫到一边,将手中的饭盒塞给他。
王嘉泉摇摇头:“非礼勿视。”
张忠凯倒是很羡慕地说:“这一天天被人喂的油光水滑的。”转头又跟王嘉泉说:“你还整这出,你班上女学生最多。”
王嘉泉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走了。”
张忠凯望着他的背影不服气。
小时候他们兄弟四个是一张桌子绑过的交情,怎么大了反而没小时候亲近了。
为什么说一张桌子绑过?
犯了错误桌子四条腿小兄弟们一人负责一条,捆在那儿等着家长轮番抽。
对于年轻的小兄弟们来说,也算是过命的感情。当然,十次里面有九次挨抽都是那个姓谢的王八蛋告的密。
姓谢的等他们被收拾出不来,就噔噔噔跑到云燕跟前晃悠。云燕没人玩,自然而然找他去了。
看到没,这人从小就歹毒。
要不怎么都跟他是死对头呢。
张忠凯知道自己不如处处不如他们仨,人品性格没老大好、学识家世没老二好、长相人缘没老三好,以后他们仨肯定会有大出息。
这也是为什么被挤兑,他也要继续跟他们当兄弟的原因。
今儿张忠凯头回发觉,也许他们的感情真要到头了。
*** ***
舒瑞英在医院检查两日,手术很快提上日程。
会厌手术不大,结束后,大姨和二姨被云燕安抚着在家等着,她独自陪同母亲在医院。
舒瑞英做完手术头一天吐的厉害,第二天下地行走,喝了米汤。到了第六天,整个人恢复的差不多了,云燕着手办理出院。
原来就这么小的一个囊肿,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云燕感触万千,更加觉得要珍惜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希望苦了大半辈子的母亲,以后能享福。
这是最朴实的愿望。
“瞧你陪我喝米汤,也不知道加个包子,脸都瘦了一圈。”舒瑞英心疼地说:“回头到家你也歇两天再去干活。”
云燕接过碗放到窗台上,十人间的病房已经住满了人。
她们来的晚,桌子已经被人占用,只能把经常用的茶缸、饭碗之类的放在窗台上。
“我不累,正是年轻拼搏的时候,我哪里能安心歇着。”
云燕骨子里希望母亲能早早享福,别跟上辈子一样,一点光都没沾她的就没了。
她现在多攒点钱,以后就能早点发家致富,没有张忠凯拖累,她们娘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正说着话,门口有个熟悉的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瞅。
看到云燕和舒瑞英在里面,钱燕特意用袖子抹了把汗,挎着篮子就进到病房里。
“好妹子,我可是坐了四个小时的客车来看你。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找过来,差点中暑。”
钱燕一张嘴就想要舒瑞英内疚,她还故意将篮子里的大鹅蛋掏出来,塞到舒瑞英手里说:“八角钱一个,这东西可好,大补呢。”
云燕一把把鹅蛋塞回钱燕手里:“这东西是发物你不知道?你是来探病还是来害人的?”
“瑞英啊,你这孩子说话也太不中听,我大老远的过来关心你,真让大姐心里头难受。”
钱燕还想着旧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没把云燕放在眼里。只想着把舒瑞英哄好,云燕不想嫁也得嫁。
云燕不等舒瑞英说话,先说:“不是我求你来的,你可以不来。一来就把发物让我妈吃,这不是害人是什么?你还不如把‘神药’给她吃算了。”
听出云燕的挤兑,钱燕叹口气。
舒瑞英给云燕使个眼色,让她别再呛钱燕。
钱燕见舒瑞英果然耳根软,装作和善地笑了笑说:“我哪能跟小孩计较呢。打小我就喜欢她,做梦都想要个跟她一样的闺女才好。再说,我也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对我,还不是因为误会。”
“误会?”
舒瑞英和云燕异口同声地说:“什么误会?”
云燕不觉得跟她能有什么误会。
钱燕说:“绒花巷的闺女谁都比不过你闺女,还有的人不安好心,嘴上说着上门提亲,其实是惦记着你家那份工作。”
这话说道舒瑞英的心坎上,她最近烦不胜烦。
平时没什么来往的人家,一开口就是“我要娶你闺女”,要不就是直接把媒人请到家里,绕着弯弯地问,结婚以后能不能把工作交出去。
钱燕又说:“我的确想要俩个孩子在一起,不过不是为了工作。我拍着胸脯跟你保证,我儿子要去当兵的。省城这边我们有关系,今年马上就征兵了,以后可是四个口袋的军官呢。”
舒瑞英下意识地看向云燕,要是张忠凯能当兵,的确是个好人选。在绒花巷也算是好条件的了。
云燕却说:“那就等当了兵再说,反正我还小呢。”
钱燕一下哑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天让他过来接你们娘俩出院,瞧你们床下面塞得这些东西,总得让人捎带回去。”
钱燕离开前说了这么一句。
舒瑞英能感觉云燕对钱燕的反感,想要拒绝,被云燕拦下。
“这样不好吧?”
“接就接,又不是接了非要处对象。”云燕笑了笑说:“你就当他上辈子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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