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明亮的病房。叶今白缓缓睁开眼,抽了口气,感受到胸口的钝痛,眼珠转了转。四周很安静,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平静了。不过……他向四周望了望,他是怎么来医院的?
他静静地靠在床头,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昏迷前的情绪还弥漫在胸口,闷闷的,压在心脏上。窗外阳光明媚,他看向树荫下,眸光深沉——在小镇的某个角落,也有这样一片树荫,树下有一个小土丘,那里躺着他的小黄狗。在小土丘的不远处,有几座墓碑,前段时间刚添了新的……
沉重的叹息声回荡在空旷的病房,叶今白按了按心脏,隐隐作痛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他忍不住用力向下压了压,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辐射至四肢,他的手指失了力气,干脆躺倒在床上,看洁白的天花板。
“病人醒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叶今白叹了口气,好吵……
岑故明看着鱼贯而入的医护人员,默默从门口走开了。
“你这样对他?”心理医生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岑故明塌下肩,抱着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的时候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看见他和别人走在一起,我就嫉妒得发疯。我只是想关着他,我不知道他会发病……我……”岑故明突然哽咽了,“我差点……害死他。”一想到叶今白嘴唇发紫,奄奄一息的模样,岑故明就惊得双唇发抖。医生默默地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岑故明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除了这件事,还有吗?”医生收回手,严肃地盯着他。岑故明身体僵了僵,沉默着,迟疑地说了句“没有了”。医生盯着他,叹了口气,“你之前说你的亲生父亲有家暴行为。”岑故明低垂着头,“是。”
他的生父和母亲原本十分相爱。早在恋爱的时候,他的生父就表现出极强的占有欲,母亲认为那是因为他太过于爱她了。没想到,结婚之后,这种病态的占有欲愈发强烈。哪个男人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就会被他惩罚。每次罚完了,又抱着满身伤痕的母亲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一边忏悔,一边痛哭。后来……母亲实在受不了了,婚后,她做的唯一一件忤逆丈夫的事情,就是逃走了,再也没有音讯。
想到这儿,岑故明身体更加僵硬,浑身颤抖起来——他现在对叶今白做的事情,不就是生父当初对母亲做的吗?他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看见两只恶魔在怪笑,他突然惊恐地站起身,拧开门跑了。“岑故明,回来——”
岑故明一路跑到河边,盯着水中的倒影,慢慢变成一个恶魔的样子。他突然想起来,他撒谎了,他对医生撒谎了。上周他推了叶今白,现在腰上的淤青还没好。上上周他弄坏了门,叶今白当时被吓到呆滞。他还暗中赶走所有觊觎叶今白的人,有的手段甚至算不上光明……他盯着自己的手——他和他暴虐的生父,是一类人。
暮春的天气很好,河边花草茂盛,河水温冷。岑故明一头扎进河中,强迫自己头脑清醒,然后抱着膝盖,坐在河边发呆。他呆呆地想:叶今白会不会不要我了?他将头靠在膝盖上,看水中的野鸭游得欢快,闭上了眼睛。正午的阳光挺暖和的,不知不觉中,岑故明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赵叔?您怎么来了?”叶今白刚睁开眼,就看见赵叔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盯着他。叶今白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原来,赵叔也老了吗?“你这孩子——”赵叔叹了口气,“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叶今白低下头,“对不起,赵叔。”
“傻!道什么歉?是我没照顾好你。我答应了铿子,要好好照顾你,没想到——”赵叔沉重地叹了口气,“赵叔,谢谢你。”叶今白微笑着,赵叔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己解决吧。你只要生活得快乐就好了,其他的,赵叔都支持你。”
“赵叔——”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杜颜着急的声音,“是这儿吗?”门开了,看见杜颜的那一刻,叶今白突然鼻尖一酸,“干妈——”杜颜扑过来,捧着他的脸仔细瞧,“才几个月不见,就这么憔悴了。”叶今白咬了咬嘴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干妈,我没事。”
杜颜眼睛一横,“我都听说了,是岑故明不对,我让他爸收拾他。”叶今白直起身,“其实——”“别说话——”杜颜察觉自己声音过大,急忙降下音量,“你是清越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妈妈给你做主。”
说完,杜颜为他掖了掖被子,“你好好休息,昂。”杜颜摸摸他的脸,“什么都别想。”叶今白依恋地蹭了蹭,眼皮沉重起来。杜颜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站起身,一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您是……赵大哥?”赵叔看着眼前温柔的女人,“你是……”杜颜指了指叶今白,轻声说:“我们出去说。”
“您好,我是岑故明的妈妈。他们的事我都了解了,感谢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照顾清越和叶大哥的孩子。”赵叔晃了晃手,“铿子是我兄弟,应该的。”杜颜望了望身后的岑因,转过头,“那我们以后……就是亲家了?”赵叔身体僵了僵,叹了口气,“我都一把年纪了,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开心就好。经历了这么多,我也看开了。”
杜颜点点头,“这世上,哪有比让孩子们生活得快乐幸福更重要的呢?”赵叔点点头,“我局里还有事,今白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杜颜点点头,“您放心。”
岑因黑着脸,听着电话,“还没找到?”杜颜走上前,岑因挂断电话,“这都一天了……”岑因揽着她的肩,“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怕是那小子故意躲着我们。”
叶今白做了一个梦……
岑故明跪在河边,看见叶今白慢慢走近,后退几步,“别过来!”叶今白停下脚步,低垂着眼看着他,“我醒了没看见你。”岑故明低垂着头,“对不起,我……”叶今白半蹲在地上,“我知道,不用道歉。”
河边的人许久都没有动静,叶今白试探着叫了一声,岑故明抬起头,凄惨一笑,“我是不是,和那个人渣一样?我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我继承了他的基因,也变得和他一样。”叶今白皱了皱眉,“不是,你和他不一样。”岑故明仓皇抬起头,“对,我和他不一样,不一样的。”
叶今白上前几步,“跟我回去吧。”岑故明挣开他的手,站起身,背对着他,“我不回去。我会伤害你的,我还会伤害你的。”叶今白伸手触摸他的肩,岑故明转过身,胸口却插着一把刀,正对着他笑,“我和他不一样的,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岑故明缓缓向后仰倒,河水荡漾起一片淡红色的涟漪。叶今白瞳孔放大,心脏的抽疼将他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凉的河水漫过岑故明的身体。
叶今白突然惊醒,在暮春的下午出了一身冷汗。他坐起身,望向窗外,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了心跳,踩在了地上。
“今白,看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杜颜开门,在房里转了几圈,却不见人,“糟了。”
叶今白胡乱走着,顺着河边一直走着,脚下的石子有点硌,让他稍微摆脱了做梦般的感觉。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加快了步伐。直到遇见一座桥,他才缓下步伐。他顺着泥泞小路走下去,到了桥洞附近。“岑故明。”他轻轻唤了一声,盯着草丛,一寸一寸地找。这是第几个桥洞了,他也不知道。
一个人影在草丛间一闪而过,叶今白皱了皱眉,“岑故明?”人影向河堤移动,“站住,咳咳咳……”岑故明停了下来,却没看身后的人。“你知不知道,爸妈在找你。”岑故明没说话,叶今白踩在草地上,走到他面前。“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岑故明红着眼,“我没躲,只是……不敢见你。”叶今白叹了口气,“回去吧。”岑故明后退一步,梦中出现的事情涌上心头,叶今白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岑故明上前几步,扶着他的手臂,叶今白深吸几口气,盯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里面穿着病号服,也没穿鞋就出来了?你身边带药了吗?”岑故明慌忙地问着,叶今白只是盯着他,岑故明低垂着头,“我……”“你和他不一样,你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岑故明眨了眨眼,抽抽鼻子,“我不能。”“你能!”叶今白冷喝一声,把岑故明吓得一哆嗦,也没问叶今白口中的“他”是谁。
叶今白握着他的肩,“岑故明,你能。”岑故明苦笑着,“我总是给你添麻烦,如果你离开,或许会更……”叶今白抬起他的头,“岑故明,我喜欢你,这种让人离开的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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