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故明挣扎着后退几步,蹲下身,抱着自己,“不,不是这样的。他们说,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被拯救。我应该烂在泥里的……”岑故明声音很轻,带着些微微的沙哑。叶今白鼻头一酸,愣在原地。心脏微微泛着疼——明明中午已经吃过药了。他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在了地上,放柔了声音。“他们是谁?你信别人,还是信我?”
岑故明蜷缩在地上,抱着膝盖,低着头没答话。叶今白也不催促,就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头顶。半晌,终于等到一个轻飘飘的“你”。叶今白唇角微微弯了弯,如果岑故明此时抬头,刚好可以看见叶今白眼睛里浓重的心疼,连带着这笑容也变得破碎不堪。他眨了眨眼中的雾气,开口道:“他们说的,只有一部分对。年轻的女孩儿们心软,识人不清,很容易遇人不淑。可是,第一,我不是女孩。如果你对我动手,我会还手。我练过格斗,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如果你发疯,我就找个笼子把你锁起来。第二,我视力5.1,识人很清,我很清楚你是怎样的人。即便这样的你,我也喜欢。我喜欢你的人性善面,同样也喜欢你内心深处的阴影。”
叶今白停顿了片刻,缓了缓心脏传来的疼痛,“而且,谁说我要拯救你了。我只是在人生中一个恰好的时间点,恰好遇见了你。疯子和疯子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叶今白伸出微凉的手掌,缓缓靠近岑故明,然后向前跪了一步,将他半个身子笼罩在风衣之下。
岑故明耳边的风声突然停止了,眼前也昏暗起来。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他自己,以及额头抵着的、沉默无言的心跳。鼻尖微微传来医院消毒药水的味道,他突然有点想哭。
“哼嗯……”叶今白突然被扑倒在身后的草丛里,背后的手护着他的头和腰。他微微张着唇,愣了一下,感受着胸口上一团毛茸茸的发,一只手揽着岑故明的腰,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软软的发丝。
微风从夕阳边上拂来,带着些温柔缱绻。河边温度正好,偶尔听见一声鱼跃水中溅起的水花声。远处隐约可以听见大人们呼唤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响声。只不过,在河边,在这方天地里,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等到最后一抹霞光随流云奔走而去,岑故明松开了叶今白。他撑着手,俯视着叶今白安静的容颜,心想:好像瘦了。叶今白眼下有些青黑,眉眼间带着些许疲惫,唯有唇角还保持着弧度。“视力5.1,不一定识人很清。”岑故明突然开口道。叶今白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弯唇一笑,“这不是为了逗你开心?”
“这个笑话不好笑。还有,你不是疯子。”岑故明垂下眼睫,遮住眼睛里的失落。一双冰凉的手托起他的脸颊,将他的窘迫看了个透彻,“那这位看官想听什么样的笑话?”叶今白眉眼弯弯,一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将他肮脏而疯狂的内心照射得无可遁形。
“我不想听笑话。”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道。“唔……那你想要……”“对不起。”岑故明咬着嘴唇,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为什么这么说?”“我,我差点杀了你。”岑故明声音颤抖着,就要起身逃跑。叶今白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坐起身来。
“岑故明。”叶今白攥紧了他的手,岑故明很少听见他这么严肃地叫自己的名字,“转过来。”双方僵持了片刻,岑故明垂下头,缓缓转过身。“这个病是我先天就患有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和你吵架,没有把你铐起来,没有离开,你也不会……”岑故明突然说不下去了,一想到差点再也见不到他,就一阵心悸。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大概会变成一个疯子吧?他这样想着。
“没有可是。你后来不是回来了吗?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不要!”岑故明抬起头,捂着他的嘴,眼圈泛红。“可是,我会发疯。我会伤到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我怕变成像我爸那样的人,我不要,不……”“冷静一点!”叶今白拔高了音量,岑故明咬着唇,偏着头不看他。
“你不是任何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叶今白手上稍稍用力,岑故明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叶今白手臂收紧,抱着他的腰,鼻息拂在他的脖颈,“你不是说你会发疯吗?那我就做你的锁链,把你拴得牢牢的。”岑故明挣扎着,叶今白叹了口气。
晚风卷起风衣的一角,撩起病号服,露出瘦削的腰身。“咳咳咳……”叶今白轻咳几声,岑故明松开叶今白,将他的衣襟拢好,蹲在地上,“天凉了。上来,我们回去。”叶今白轻轻一笑,靠上他的后背。
夜色昏暗,河边的风有些寒凉,叶今白靠在岑故明肩上。岑故明沉默地一步步走着,路灯下的影子纠缠不清,一点一点,慢慢隐没在黑暗中……
“爸,你找我?”岑故明进了书房,岑因背对着他。书房里气氛严肃,岑故明不禁站直了身体。当初未打成的那一架,从书房一直到前院,杜颜犹豫了一下,还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岑故明躺倒在前院的草坪上,喘着气,嘴角破了,流着血。岑因扯了扯领结,下巴也青了。岑故明抬起手,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打了一架,心底的巨石算是落下了,他倒希望被打得更狠一些。
岑因理了理衣衫,转身进了大厅,杜颜见了,急忙迎上去,“岑哥,没事吧。”岑因摸了摸下巴,“嘶”了一声,“臭小子,拳头还挺硬。”说完,向身后瞥了一眼,“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杜颜看了看儿子,点点头,进客厅为岑因处理伤口。
岑故明正躺在地上,意识模糊中,感觉到身边躺下个人,他微微撇头,叶今白双手枕在脑后,正闭着眼睛。阳光倾洒在他的衬衫上,睫毛在日光下根根分明。岑故明忍不住侧身,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叶今白眼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开,岑故明就这么盯着他,看着叶今白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
心理医生定期见到岑故明和叶今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瞥了眼叶今白唇角的微笑,想起二人的相处模式,都不禁为他感到疲累。明明自己心理也有问题,还要开解岑故明。想到这儿,医生长叹了一口气。
叶今白看了看医生,低头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了。
叶今白已经数不清这是岑故明第几次离家出走了。之前答应好好接受治疗,岑故明也照做了。但人深处社会,哪能不社交呢?每当岑故明控制不住吃醋发疯的时候,叶今白手机上就会收到一条短信。回到家,果然人不见了。
叶今白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也没开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他站起身,扶了扶沙发,洗漱完毕后,出了门。
“白白,毕业了你打算去哪儿工作啊?”叶今白抱着学士服,“戒毒所吧。”高芒惊叹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去当心理咨询师呢。”叶今白笑了笑,“那你呢?”高芒翘起嘴角,“姐姐在院里当辅导员,我打算就留在C大,做个心理咨询师。”二人并肩走远。
不知不觉中,他们毕业了,各奔东西。叶今白如愿以偿得到了理想的工作,每当他工作时,都会想爸爸妈妈。看着房间里那一张张狰狞不堪的脸,叶今白的心里却十分平静。虽说岑因说着没打算把财产留给岑故明,他还是自己开了家公司,目前亏损不少。他们白天工作,晚上回家,二人见面的时间更少了。
“白白……”不知什么时候,岑故明更喜欢这个称呼了,“好多人喜欢你啊,我好嫉妒。”岑故明贴在叶今白肩上,手臂勒得很紧。“但我只喜欢你。”叶今白在电脑上打着字,岑故明撅着嘴,“你好敷衍。”叶今白笑了笑,拉过岑故明,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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