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村有几十户人家,左邻右舍都是几十年的交情,村长年过古稀,头发和胡子全都是银灰色的,声音沧桑面容慈祥,说出来的话却叫阿鸢不寒而栗。
“赵家媳妇,你不守妇道勾三搭四,现依据赵有方和你婆母的意见将你沉塘,在赵家村河底忏悔!死后化作鬼魂永远拘在此处永世不得超生!”
阿鸢手脚被绑住嘴巴也被堵住,想叫喊想挣扎一点用都没有,无法反抗的无力感使她心生恐惧。
被按头关进铁笼子里,狭小的空间使她不得不弯着腰蜷缩在一起,河面上的冰窟窿是她以往打水的地方。
不知道沉塘过多少人。
如此一想,她胃里翻江倒海,嘴巴又被堵住吐不出来。
棉衣被刺骨的河水浸湿,她慌了。
那少年在原书中将来可是威震南北的乱世枭雄,难道她白救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慢慢没过胸口,她被冻到头脑发晕,手脚在水下还拼命挣扎着想要解开绳索。
“村长,就这么溺死她,不会被官府查吧。”赵氏声音不稳,带着不安。
村长无情冷硬的回答:“如今正逢乱世,官府哪有那个闲心管家里琐事,一个农家女,死了就死了,之前答应给我的三十文可不能赖账!”
“……放心吧。”
阿鸢被河水没过眉眼,原来是这样。
村民渐渐散去,估计是认为她必死无疑,河面上除了风声再无其他,阿鸢憋不了多久,很快就呛了第一口水,紧接着是第二口,死亡无情的将她笼罩,视野昏沉。
胸口被用力挤压,一口河水从口鼻喷出,紧接着剧烈的咳嗦着,阿鸢胸口肺腑都像火烧一样灼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眼前一片雾蒙蒙。
湿透的棉衣又重又冷,裹在身上似乎就是河里的冤魂,紧紧扒着她不放。
瑟瑟发起抖来,想要说些什么,一开口嘴唇就不停的颤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鼻涕眼泪一起流,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狼狈。
容州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湿透依靠着一块石头,面色甚至比她还要苍白。
肯定是为了救她才会如此。
心下感激不可言说,眼眶一热,往他身边凑过去,试图依偎在一起能暖些。
湿哒哒的棉衣被她轻颤着脱下,又动手去脱容州身上的。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累极了。
“湿衣服穿在身上会越来越冷,只有脱掉才能暖过来。”或许容州已经没有力气再阻止她,扭过头不再理她。
冰天雪地中,面前不远处是结冰的河面和刚刚要溺死她的冰窟窿,濒临死亡的感觉挥之不去,阿鸢搓着手臂缩着腿。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从前她打水的时候看见过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掏出来的雪洞。
“起来,我们得找个能取暖的地方,再待下去会冻死的……”阿鸢还不知道死后会去哪里,不敢冒险。
容州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阿鸢抬起他的手臂架在肩上,右手揽住瘦骨嶙峋的腰身,咬牙用上全部的力气撑起他,二人拖着一起去找那个雪洞,其实她也忘记具体方向,只能碰碰运气。
还好,她的运气不错。
雪洞里没有寒风和冰面上的寒凉,温度似乎也暖不少,四面都是晶莹洁白的雪,摸上去分外结实。
容州躺在雪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面颊滚烫,嘴唇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解开系绳查看他身上的伤口,那些本已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边缘泛红,是感染的征兆。
伸手哈出一口热气,缩着沉默半晌,冰天雪地,她还没有棉衣保暖,这样出去很可能死在外面。
可他是容州啊,那个为了守城奋战到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浑身是伤拖延到最后一刻,只为让城中百姓多一些撤离的机会,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还能笑着无所谓,被身后的国家放弃还能保护百姓的未来袅雄。
他不能死在这里。
置身于滚烫地狱之火然后又掉入寒冷刺骨的冰河,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他曾经历过一次。
任由自己完全放松,相信再睁开眼的时候还能看见她。
这次只能算一命抵一命,不能再给她银子。
浓浓暖意包围着,容州缓缓睁开眼。
一团火影影绰绰燃烧的旺盛,树枝发出轻微的爆破声,火堆旁的地上铺着几件散乱的棉衣,女子披头散发依靠着墙壁小憩。
身上的伤似乎也处理过,沾染着黄绿色的草药。
不想惊醒她,继续躺着闭目养神。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烤肉的香味叫醒的,未进过食的肚子在抽痛,还是那个火堆,上面架着一根长树枝,树枝上穿着一条鱼。
“你醒了?香吧。”阿鸢已经穿上棉衣,手上拿着树枝的一端偶尔翻动两下。
容州没说什么,坐起来把棉衣披到身上,环视四周:“这是个雪洞?”
“有一回来河边打水时发现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准备用来过冬挖的,为了不冻死,只能用来借住一晚。”
阿鸢把烤鱼举起来闻了闻,香味飘散:“你的伤已经上过草药,虽然没有镇上孙老头的药效好,能止血消炎就不错了,等你离开再去细细诊治吧。”
容州猜想她可能是误会了,解释道:“你被抓住的时候我就躲在赵家,知道他们肯定会带你去河边,也跟过去,赵家村的人太多,就算我那个时候出来救你,也只能是咱们二人一同被溺死。”
“因此,我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才去救你……”
见他解释,阿鸢淡淡听着,她没生气,能来救她已经不枉费这段日子处心积虑的接近。
“所以,我不是也救了你一回?”
“在赵家村,你是已死之人,之后有何打算?”容州的侧脸在火光下泛着红。
阿鸢无所谓耸耸肩:“走走看吧,天下之大,何处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大不了我找个无人的地方隐居,种种菜喂喂鸡……”
容州对如今的世道最清楚不过:“你想的太简单,周边城镇全是流民,无人之地没准会遇上他国逃兵,这里也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沦陷,你只有往北,去都城,没准能逃过战乱。”
他的视野望着远方,那些战火弥漫的嘶吼悠在耳边。
“那你呢?”阿鸢轻轻呢喃,或许这一离别,再见面时,他就会是另一番面貌。
此时的迷茫失落都会被意气风发取代。
“鱼要糊了。”容州提醒道。
阿鸢赶紧举起树枝,还好,只是有点焦。
冬季似乎分外漫长,清晨的寒霜汇聚成浓雾,一盆脏水泼到街面上,立马被冻成薄薄一层冰。
阿鸢缩着肩回到屋里把脏水桶放下,凑到炉膛边烤火取暖,大锅里是几张菜饼子,拿起一个吹了吹,咬下一口又香又软。
吃完一个赶紧装起来给隔壁屋子的孙老头送过去,门都不用敲,孙老头躺在榻上瞪着眼睛:“是不是偷吃过才记起我来!”
“哪能啊,我也是怕蒸的不熟,你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肠胃弱,消化的也不好,快吃吧,待会儿凉了。”阿鸢扶着孙老头坐起身,靠在榻上。
“今日外面怎么样?”
“我就是早晨出去倒了一桶脏水,能看出什么……”阿鸢极其喜欢孙老头屋里的一堵火墙,和炉膛一样暖,据孙老头说,是找了一个手艺人特意改过的,整个屋子的温度都如沐春风。
“没想到,临了临了,身边居然一个亲人都没有……”孙老头长吁短叹的想着。
阿鸢翘起腿:“你那儿子不想也罢,哪有当街便要毒死自己亲父的孽子,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句话就把孙老头聚集起来的眼泪杀回去,酝酿好的情绪丝毫不剩:“就你会说,晌午去买一只烤鸡回来,我想吃肉。”
“……也就你还有心情吃烤鸡,外面都乱成什么样子。”阿鸢嘀咕着,还是答应下来:“晌午去,那个时候暖和。”
继续靠着火墙取暖。
“要是我走了,你就继续住在这里,房契也留给你,前提是要把我厚葬,剩下的这段日子好好照顾我,想吃什么就去给我买……”
阿鸢掏了掏耳朵:“这话你已经说过许多遍,还好我不是那种只认钱的人,不然肯定也会想直接弄死你,得到你的房契!”
“混账!我说什么你都要顶两句!”孙老头的脾气也上来了,几回被挑刺,心中不爽。
老孙头只有一个独子,从镇上来到都城买下这间小院本想着与儿子在一起颐养天年,没想到儿子多年嗜赌成性,听他死后才会把房契拿出来,干脆一碗毒药想要送他提前离开。
孙老头如今还敢拿房契说事,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背上菜筐出门,清冷的街面上零星有几位老伯蹲在石头上,既不吆喝也不四下张望,看着自己面前的菜筐出神。
筐里是绿幽幽的青菜和萝卜,阿鸢每样都买了些,继续往前走是一间药铺,孙老头的病始终不见好,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油尽灯枯的征兆,吃什么灵丹妙药都无用。
“阿鸢来给孙老头拿药?他可有好些?还整夜咳嗦吗?”
阿鸢把一包包药也装进菜筐里背着:“还是老样子……”
“他是受了打击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那个孽子也不知道如何了。”药铺掌柜与她闲聊:“这几日城里也人心惶惶,都说都城要失守,圣上早已不理朝政和那些宫里的娘娘远走高飞,这身后的宫墙中,已经是一座空城。”
若不是阿鸢知道原书中的内容,对当前主线发展有了解,还真信了。
“……这些事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听天由命吧,若是能有人在乱世中保住百姓性命,城门失守或是改朝换代,又如何?”
药铺掌柜只是有感而发,聊着聊着,话题越来越大胆,他及时止住:“别说了,头疼,那都和咱们没关系,想也是白操心。”
“咣咣咣……咣咣咣!”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药铺掌柜和阿鸢对视一眼,说:“你先进内间躲躲,别出声。”
“谁啊?”朝门外喊道。
“咣咣咣……咣咣咣!”仍旧是一阵敲门声,有种要把门强行敲开的力道。
门被打开,外面的几个人闯进来,一下子占满狭小的空间,门重新被重重关上,一人声音沙哑:“快给我大哥治伤!”
药铺掌柜束手无措:“我……我是药铺抓药的……不会治伤啊……治伤你得去医馆……”
那人忽然无声,半晌后,听见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唰”和低沉暗哑的威胁声:“治不治?”
阿鸢在内间未发出一点声音,耳朵竖着仔细听,心底不屑,听这些人的口音应该是本国人,居然对百姓威逼,也不是什么侠义之士,估计是前线逃兵。
最好不治。
“阿武,算了,走吧……”
这声音……这声音……
阿鸢嘴巴的反应比脑子快,当即推开内间的木门大喊道:“站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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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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