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周景西睡得很不好,整个人总是昏昏沉沉的,一直在梦与醒的边缘不安地挣扎徘徊着,像个濒死之人呼吸艰难几近窒息。
直到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绯红,耀眼的朝霞映在千家万户的窗棂上。
周景西迷迷糊糊地的睁开眼睛,大脑有些混乱,他不记得自己昨晚流了多少泪,也不记得自己昨晚到底是睡着的还是昏过去的,这会儿,他只觉得胃痛的厉害,灼痛,火烧的感觉。
周景西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他想,该吃点东西了。
周景西记起来纪信临走之前跟他说过留了粥,他艰难的爬起来,慢慢的扶着墙一步步挪到楼下,又艰难的挪到厨房里,把冰箱里的粥放进微波炉里热着。
平时从楼上走到楼下厨房只要几分钟的路程,周景西这次却走了足足十多分钟,在这住了这么久,他这是第二次感慨这里很大了,第一次是因为无知,第二次还是因为无知,不过区别在于一个是没见识,一个是自嘲愚蠢罢了。
弄好一切,周景西坐在餐桌边喝了一口粥,热乎乎的气息忽然就熨湿了他的眼,曾几何时,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每次他生病不舒服的时候,妈妈也总是会贴心的给他端上来这么一碗粥,还非要坐在一边看着他吃完不可,否则就碎碎念个不停,那时候他还嫌妈妈啰嗦,不肯好好的喝完粥。
泪水滑出,模糊之中,周景西好像看到了妈妈就坐在他旁边面带慈爱的碎碎念——
“周景西,你傻坐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粥喝了,你还想不想好了?生了病只有好好吃饭才能快点好!每次都要我说你……”
“妈……”周景西哽咽的几乎失声,他想把妈妈看清楚,抬起手使劲擦了擦眼睛,再睁开眼,自己旁边却是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那熟悉的声音也顿时戛然而止。
什么都没有!没有妈妈,更没有妈妈的碎碎念!
可他还记得妈妈说过的话,生了病只有好好吃饭才能快点好!
“妈,我好好吃饭……”
周景西哽咽着喝着碗里的粥,就好像这粥是妈妈亲手给他做的那样,他一粒米也不想浪费,“我把粥都喝完……”
喝了一碗粥,周景西觉得胃里要好受多了,他重新回到楼上,本想躺在床上再睡一觉或者再昏一场,却忽然脚步拐了个弯径直去了卫生间。
镜子里,周景西面色苍白,头发凌乱,形容憔悴,像个从坟墓里刚刚爬出来的鬼魂,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力的眼神,空洞的瞳孔泛着黯淡的黑色。
镜子里的这个人是他,又不是他,他最像妈妈的眼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眼角还多了一颗泪痣,他想起了苏芮跟他说的季洵有白月光的事,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定是照着那个白月光整的,周景西突然的就觉得很恶心。
催眠期间的记忆他还记得,他记得现在的自己,不仅样貌和以前有了差别,身高也比以前高了,甚至他血管里流淌着的都是和季洵一样令人恶心的血液。
望着镜子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周景西呵呵的笑了几声,季洵啊季洵,他这是彻底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过赝品终究只是赝品,他不过是季洵众多玩物中最廉价的一个罢了。
“季洵!”
周景西低吼着,猛地一拳挥向镜子,“咔擦”一道细微的声响,镜子裂开了无数条缝,将镜子里周景西的脸分裂成了几块,周景西的手也被玻璃划破了几道小口,有血渗了出来,可周景西仿佛一点痛也感觉不到,只是大脑一阵眩晕。
此时此刻,周景西突然很想回家,他想见到爸爸妈妈,想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好好吃顿饭,他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他作呕的地方。
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总是本能的想要寻求最安全的地方。
说走就走,周景西胡乱找了块布缠住手上的伤口,然后随便换了件衣服,拿着手机和季洵给他办的身份证就出门了,所幸季洵给他新手机的时候,手机里的钱也解冻了。
用季洵的钱让周景西非常屈辱,可现在他却不得不用,因为,他要回家。
A市时间下午三时五十分。
周景西怀着恍惚忐忑的心情走出机场。
A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这里的秋天不似M市那般看不分明,阵阵秋风裹挟着些许冷意呼啸而过,周景西只是仓皇之下随便套了件白色短袖,这会儿竟是觉得有些冷了。
机场外面停着井然有序的出租车,周景西木然的随意上了一辆。
出租车司机是个地道的A市大叔,见周景西孑然一身没有什么行李,便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热情的问道:“小伙子,你是回家吗?去哪儿?”
这声音听得周景西一时有些恍惚,啊,他回来了,这是在A市,不是M市,不是那个囚禁了他五年的地方。
见周景西神色恍惚没有回答,司机大叔扬着热情的笑容再次耐心的问道:“小伙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是回家吗?”
周景西回过神,怔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的开口,“是,我是回家……”
然后周景西一字一句的报出了那个最亲切的地址,他要回家,他想爸爸妈妈了,五年没见,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会想他吗?会找他吗?是不是还在因为他的失踪难过?见到他会不会开心?
热情的出租车就这样载着惴惴不安心乱如麻的乘客奔向目的地。
分毫便利超市。
这是一家两层楼的小超市,设施简单,楼下是两间门店打通的商店,店内井然有序的摆放着生活用品、烟酒粮油、零食一类的商品,楼上是住的地方,四室两厅,大概120平左右。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店内客人不多,好一会儿才进去一个人。
周景西站在离店不远的马路对面看了一个多小时了,竟然一时近乡情怯,他脚步踌躇硬是踏不出一步。
周景西充满了担心害怕和渴望,他担心爸爸妈妈见到他会激动的晕过去,爸爸身体一直不好,还记得他在读大学的时候,爸爸就查出了三高的毛病,平时都得小心的调理着,他也害怕,他不知道这几年他的父母是怎么过来的?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当初的意外,爸爸妈妈会不会以为他已经死了?他这会儿突然回来,会不会吓到他们?可是他更渴望,那是他最亲的人啊!如今近在咫尺,他是那么想拥抱他们,好好诉一诉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怨恨,大声告诉他们——我想你们!
就这么彷惶踟蹰,踏出的脚又退回来。
秋风拂过,树上的叶子安静的落下,惹上一身尘埃。
终究是渴望战胜了一切,周景西满怀思念的朝着家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察觉到有客人进来,坐在收银台正埋头整理零钱的周母随口说道:“看需要什么自己拿。”
望着熟悉亲切的母亲,周景西的眼里几乎在一瞬间就蓄满了泪,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不敢直接相认,而是快速的擦了一把眼睛,故意低沉着声音说,“我……我拿包烟,要……第二排那个红色的……”
“好。”周母抬头准备拿烟,却在看见来人的一霎那惊住了,唰的一下红了眼,猛地抓住了周景西的胳膊,再次开口却是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声音,“景西?!你是景西吗??景西!!”
“我……”周景西被周母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内心激荡的反而忘了反应。
“你是景西!”不等周景西说什么,周母直接把人牢牢地抓住,生怕人眨眼间突然消失了似的,她头也不回的直接大喊出声,“老周!老周!你快来,景西回来了!我们的儿子回来了!”
喊声惊动了在后面理货的周父,“怎么了?怎么了?谁回来了?”
出来的太快,周父手里还抓着一瓶洗发水,看见妻子抓着不放的年轻人,顿时大为震惊,手里的洗发水也掉了下来,重重的砸在脚背上,可周父却跟不知道疼似的,愣愣的走过去,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周景西,“景西?你是景西?儿子……”
周母急的想从收银台出来,又怕放了手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直接费力的探出半个身子一把用力的抱住周景西不放手,顿时嚎啕大哭,“我的儿子啊!景西啊……”
周父也是悲从心来,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道:“儿子,你……你怎么才回来啊……”
周景西内心酸楚的厉害,几次想张嘴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
这时,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女人牵着一个穿着幼稚园校服的小男孩走了进来,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抱头痛哭的一幕,女人不明所以的笑了,“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生死重逢的一家人。
周母抱着周景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办法说话,还是周父率先反应过来,忙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是杨姐来了啊,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一大把年纪了哭什么啊!”杨姐爽朗的笑了笑,“要哭也得把你家这个宝贝蛋领回去再哭。”
说着,把牵着的小男孩递到了周父手里。
小男孩稚嫩的声音甜甜的喊道:“爸爸。”
爸爸?
周景西顿时浑身僵硬,他缓缓地转过头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将小男孩牵在手里,而且还慈爱的在小男孩头上摸了一把,“哎。”
杨姐笑着,“我去接我孙子,顺便把你家这个金疙瘩也接回来了,好了,人交给你了,我走了,还得回去给我孙子做饭呢。”
听了这话,还在痛哭的周母也总算缓了过来,她慢慢的从收银台后面绕出来,边擦着眼泪边抽泣着冲杨姐感谢的点头,手却赶紧抓着周景西不放,“谢谢你了杨姐。”
“嗐,左邻右舍的,客气啥。”
杨姐挥了下手走了。
周景西难以置信的看着周父牵着的小男孩,这是他父母的孩子?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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