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早上六点，露明如往常一样被闹钟吵醒了。随手拍掉闹钟后，半梦半醒地赖了一下床，坐起身挠了挠睡乱的头发，打着哈欠下到一楼。家里很安静，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父亲的房门也紧闭着，但能看到门缝里透出来的光，父亲大概又是没睡多久。
父亲的瓶颈期依旧没有突破，这一年间即便写出了书，质量也大不如从前，内耗加上粉丝和出版社的压力，父亲这一年大概过得很痛苦吧。露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把家务做好，让父亲一心一意地写小说。
露明洗漱完后翻出冰箱里的食材，做完简单的早餐又给父亲预留了午餐，而后一如既往地独自吃完了早餐。
“爸，食物在柜子里，记得热一下再吃。”
没有回应。露明有时候也担心自己这样去打扰父亲会不会打断他的思路，毕竟父亲也不是不懂得要热过再吃。
露明检查了一遍书包里的东西，确认带齐之后，穿上鞋去上学了。
现在露明是一个人上学，而且偶然间发现了一条能更快到底学校的小巷，小巷两边停着有些电动车摩托车，有些难走，而且并没有多少灯光，有些墙壁因为漏水爬出了一条青苔。
天还没有要亮的迹象，露明就已经到了学校，每一次她都是最早到的。来到教室，熟练地开门、拉开窗帘然后开窗，外头寒冷的空气也顺利侵入了这个有些闷热的房间。
露明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书开始学习。自转来这个学校之后的那次调位，露明就一直是单人单桌，坐在最后排靠门的地方。
天边泛起鱼肚白，风将窗帘吹气，发出轻微的呼啸声应和着鸟鸣。陆陆续续有人回到班里，有些在经过露明的座位时会不小心碰到一下，露明把椅子往前移了也没什么用，还是偶尔会被撞一下，笔就会在纸上留下一大道痕迹。所以露明在这个时间点通常就只是看书，进行预习或是复习。
在早读之前，班上的人也总是聚在一起，聊着一些动漫游戏之类的话题，但露明未曾涉猎那方面的知识，他们说的露明也听不太懂，好像他们所在的世界和露明的并不一样。刚开始时有人跟露明搭话她也接不上话题，渐渐的没人再来主动找露明了。基于这种情况，露明在这一年里也就没有交到一个朋友。他们似乎生活在一个露明不知道的奇妙世界。
早读时，班上的人都不怎么认真，除了有人老师从外面走过时会开一下口，之后该闲谈的还是闲谈。露明也不太想读，这些东西自己已经学过背过，关键是全场就自己一个人在读的话，未免有些太显眼，露明可不想当什么显眼包。
今天第一节依旧是方老师的课，班上是很安静，但大部分人应该都心不在焉。等到方老师说起她的大学生活、事业、恋爱等经历时，班上的人就认真了很多——方老师有大部分时间都在说这些，今天也是一样，露明不太感兴趣，就时不时低头忙写一些练习。一开始被方老师发现的时候，她还会叫露明上去写题，然后继续讲自己的，结果次次露明都写出完美答案，后来方老师也不叫露明上去了，只是偶尔会瞪一下露明。
方老师闲谈了二十来分钟，就要派发试卷了。那是在最近考的一次试，据说是之前市里出的题，不过露明觉得没什么难道就是了，因为她已经差不多学到除二的知识了，各种考试也十分轻松，经常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
方老师念成绩和名字，然后本人上去取，这样好像还挺浪费时间的，而且方老师从来都是从低念到高的，导致班上一开始是笑声，后来就变成了掌声。等到露明作为班级第一上去取卷的时候，班上就非常安静，没有笑声也没有掌声。话说之前班上的第一名是班长来着，露明来了之后她的位置就被抢了，而班长在年级的排名，大概在三十多名以后吧。
中午，在架空层打饭时，总有人跟朋友聊着天，不经意就插了露明的队，露明也不太在意，反正只是晚一两个打饭而已。
到饭堂，同学们还是跟朋友围坐在一起 ，不过总有一张空桌子——那是留给露明的。露明也忘了这种现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而且不论是这里，还是班上的氛围都很奇怪，露明也是知道的。
“那个……坐这里可以吗？”
“啊……好。”
露明正吃着饭，旁边突然来了一位不认识的人，露明也不太好拒绝她的请求，回应之后就自己安静的吃饭了。
“话说你是那个年级第一吧？”
“嗯，是。”
“你总是一个人吃饭呢～而且也不跟别人讲话……是看不上我们这些蠢人吗？”
她好像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让整个食堂的人都能听到。话题在这一瞬便统一了，各种各样但同样肮脏恶心的目光投射到露明身上。
“不、不是……”
“诶呀，真不愧是学霸呢～不论什么时候都在学习，我们这些人的确不配和你做朋友呢～”
露明的话被打断之后，就已经失去了解释的机会。现在这里的气氛和风向都对露明不利，她也没有朋友帮自己辩解，只能被这片污水包围。
现在想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辩解的需要。人这种主观性这么强的生物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达成一致呢？再干净的水，掺杂一点杂质就已经脏了，因为污孽本就是是会扩散且不可控的。
那时的露明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她那时还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罢了。
晚上，露明也是第一个走的，因为她要尽快买好菜然后回家坐晚饭。露明照常来到了回家路上经过的菜市场，这里的主体就是一个大棚子，底下的地板被水侵蚀得坑坑洼洼，叫卖声间歇性地响起。露明来到平常买菜的摊位，店家们也都是心有灵犀地给露明留了一份新鲜的菜，可能是看露明这么小年纪的一个人出来买菜就想着尽己所能帮一下吧。久而久之，露明也察觉到他们的心思了，她有时会陪他们聊两句，时间够的话就辅导一下他们的孩子学习，虽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回报。
因为今天是冬至，所以放学比较早，露明就留下来辅导学习了。在那些孩子中，比露明年纪小的居多，比她年纪大的也有，但露明基本上都能辅导，大家都说她讲的巧妙又通俗易懂，也都非常喜欢她。露明当然也喜欢这个地方，不过她觉得自己在学习上只是小有所成，大家那些话多少是带了点谬赞的意味。
露明与菜市场的各位道别之后，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住宅区。路上没有多少人，显得有些冷清，但家家户户都传出来些欢乐喜庆的声音，总体来说还是热闹的。
露明回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似乎有些吵闹。露明轻轻推门进去，房里很暗，只有客厅那边透出一些微弱的光。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不谅解你？你忙？你不是在混吃等死是什么？”
听到母亲愤怒的声音伴着仍未散尽的酒味传来，露明大概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母亲虽然在外地工作，但一些节假日都会赶回来，时常劝导已经有些颓废的父亲，看上去还挺正常的。只是后来父母间的气氛好像有些奇怪，之后的几个月，露明果然撞到父母在争吵，到现在，他们的关系其实已经有些僵硬了。
露明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父亲暴起将酒瓶重重摔在地上，想说的话来不及出口，在看到露明一下子就咽回去了。
“爸、妈。”
母亲闻声回头，慌忙将露明推出客厅。
“你……今天怎么回来地这么早？”
“今天是冬至，所以放学早了些。”
“冬至……啊，对，今天是你的生日来着，礼物、礼物……”
母亲上下翻找着口袋，可能是不见了或是忘记准备了。不过现在重点不在这里。
“妈，你能别跟爸吵了吗？”
母亲手上的动作停了，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而后长舒出一口气。
“大人的事，小孩子就别管了。”
父亲工作不顺利，外界又有压力，情绪自然会不稳定；母亲在外地工作，还要两边跑，心情自然不会好。在父亲眼中母亲不顾家庭，在母亲眼中父亲无所事事。这些事露明都清楚，但却又无能为力。单从这一点来看，露明的确是小孩。
“但……”
“行了行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回房里学习去吧。”
他们毕竟是大人，连露明都明白的事他们肯定也明白，所以也应该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吧。
露明一人上楼回到房间，家里不再有争吵，彻底陷入一片死寂。露明把书包放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拿起书桌上的手机，清理了一些推送信息，将手机锁屏，就这么拿着它趴在了桌子上。
父母的确很信任露明，不仅给了她智能手机，而且也没立太多的规矩限制她，因此她的手机基本上一直由她自己掌握。而事实上，露明大部分时候都是拿手机在辅助学习，也没有熬过夜，文娱活动顶多就是电子书，虽然好像也没看过几本。
母亲当时说的与露明保持联系也确实做到了，从一开始的几乎每天一次的吃喝冷暖的关心，到几星期一次的学习以及父亲情况的询问，到最后……上一次的聊天记录似乎还定格在两个月以前。
冬至日，又有烟花声响起，穿过墙闯入这个家里，只是，已经没人会在意它了。
感觉一切，好像都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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