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喜事变丧事(三)
潘玉不见了,但我和蒋书都不甚焦急。
第一,我们知道潘玉可能的行踪,那就是去参加心爱女人的葬礼。
第二,我和蒋书已经商量好,任何人都不会干预潘玉的选择,哪怕潘玉真的大闹葬礼。
在潘玉的问题上,我和蒋书曾经出现过小小的分歧,为此我单方面跟他冷战半天,但他之后主动来找我,这种做法很不像我印象里的他。
蒋书照常收拾东西,正是打烊时间,他关了店门,我在门口等着他。
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吃陈家小混沌。
陈家小混沌是老牌馄饨店,前朝时就已名声在外,街坊四邻也都非常喜欢这家的馄饨。
如今已经是夜中时间,店里的人不多,几乎都是赶路的行客。
我和蒋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老板,两碗牛肉馄饨和一碟花生米,再来一壶酒。”
蒋书已经要好了菜,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蒋书倒像是个常客。
“我们就这么不管潘玉了吗?他的伤才刚好一点。”我说。
“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管了就能变好的。”
我无话可说,正好馄饨来了,我大快朵颐起来,真是把我饿坏了。
这馄饨里的还放了虾米,虾米的肉质很饱满,汤汁鲜香味浓,让人回味无穷。
我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然后又要了第二碗,第三碗,直到我在一摞饭碗里看到蒋书奇怪的眼神。
“……怎么了你,看我做什么?”
他咳嗽一声,说:“没事,你慢点吃……”
我嘿嘿一笑,又跟小二要了一碗,那小二对我眉看眼笑,他最后送我专门消食的糖果,我高兴极了,末了对店狠狠赞美了一番。
“吃的好饱啊!”
我打了个饱嗝,没有意识到自己现了原形了。
我们沿着街道散步,闲聊着潘玉的事情。
最后我们决定,明天也去参加潘小姐的葬礼,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确定一下潘玉的平安,万一被潘老夫人打死了呢?
结果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被鞭炮声吵醒,一开门看到蒋书抱臂站在我门前,我则呆呆看着他。
“发什么愣?还不快点。”
我急忙去洗漱,而且还换了件和蒋书差不多的黑袍,以示对死者的尊重。
我想,蒋书似乎总能注意到一些别人无法注意到的细节。
等我们到达时,潘府已经支起来灵棚,门口许多进进出出的随份子人,但总体还算平静。
我隐约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潘老夫人,令人奇怪的是是,潘夫人仿佛老了十岁。
“人老了,也就在一瞬间吧?潘玉似乎还没来,我们先去里面等吧。”
蒋书如是说,我跟他交了份子钱,这次是蒋书出的钱,上次潘玉的医药费的事还没算明白呢。
我们穿过石牌楼,到达内庭,只见中堂摆着一副巨大的棺材,堂内的潘老夫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潘玉的身影,可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跳进了视野,我以为自己眼花,可仔细再看,还是觉得侧脸太过于相似。
是李允行,我不可能看错。
就在我想要追上去时,却被蒋书一把拉住胳臂,他指了指门口,只见潘玉穿着不起眼的白袍,出现在了门口。
潘玉头上裹着绷带,被拦在门口,可他却不哭也不闹,就这么站在那里,潘家人对他又打又骂,可他却咬着牙死命扛。我看到潘玉的额头又渗出鲜血。
“都给我住手!”大腹便便的潘老爷走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潘瑾的父爱,他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娃娃脸,但此刻却阴云密布。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的女儿已经死了!”潘老爷愤然道。
潘玉吐了一口血,我跑过去推开那些拿着棍棒的人,试图把跪地不起的潘玉拉起来,谁成想他却大力把我推开,我撞在了身后蒋书身上。
干嘛推我嘛?
我想这样说,可还没来得及,潘玉已经一磕到底,而且双手托起一个锦囊。
“这是锁命囊!请您允许它跟着小姐一起入葬!”
潘玉声音洪亮,仿若泣血,我看到他膝盖已经被鲜血染红,这绝不是方才受的伤。
潘玉消失了一天一夜,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可现在似乎有了答案。
潘老夫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像那锁命囊伸出了颤抖的手。
“锁命囊?”
我听到这个名字也很震惊,因为我曾经也去诸神殿求过它,但失败了,只因为那殿主斥责我心不够诚。
锁命囊是诸神殿殿主的神赐灵囊,据说只要佩戴这个锁命囊,就能让人起死回生。
大家都听说这东西很灵,但没有人真的见过它的真面目。
“这是……你是怎么拿到的?!该不会是你在骗人吧?没有人真的见过锁命囊!我们怎知是真是假?”潘老爷说,吊唁者们也跟着起哄交头接耳起来。
“……是真的,这是我翻过九天阶求来的。”
九天阶,传说通往诸神殿的路,就是九天阶。
无缘之人永远到不了诸神殿,有缘之人却可能一夜登天。
这就是“诸神九天”的传说。
诸神九天在二成县一带极为灵验,而且广受村民的追崇。
潘老夫人满怀虔诚接过锁命囊,她嘴唇颤抖,似乎默念着什么咒语。
与潘老爷不同的是,潘老夫人丝毫不怀疑潘玉会作假。
“老爷,也许这都是真的,我们不妨试试……说不定小瑾真的能活过来……”
蒋书走过去扶住摔倒在地的潘玉,潘玉的膝盖还在滴血。
所有人站在棺材旁,注视着潘老夫人把锁命囊放在棺材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棺材里的动静,等待奇迹的发生。
忽然,周围狂风大作,灵堂的白帆满天肆虐,同时潘小姐的灵位也倒在了地上。
“女儿!快回家吧!娘知道错了!”
在潘老夫人仰天呐喊之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所有人屏息以待,一柱香后,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但是,我却注意到一件事,那锁命囊被风吹到了棺材外面,落在了潘玉渗着血,露了白骨的膝盖前。
潘玉恍惚地捡起锁命囊,涩声道:“瑾……是你在说话吗?”
吊唁者见没有热闹可看,都走的走散的散。
潘老夫人脸色灰败,她摔倒在女儿的棺材前,抱着棺材痛哭起来。
那之后,我和蒋书离开了潘家灵堂,潘玉跟着我们一起离开。
一路上,我背着潘玉,他左手紧扣着锁命囊,断断续续地说:“我想……是瑾不想回来了,对于她来说,人间还是太苦了……”
“方才我一瞬间感觉到瑾又回到了我身边……可为什么……她又走了呢?”
我安慰他说:“说不定是锁命囊不灵验,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往前看。”
蒋书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我没来得及看他的表情。
潘玉哭了起来,我感觉他的泪水都蹭在我脖子上了,但我得如忍着。
一个悲伤者的心一触即碎。
等到了锦绣阁,蒋书让我再去跑一趟仁树堂。
仁树堂是个医馆,出诊大夫安永树一脸不情愿地给我叫了出来,听完我的描述,他也不看我,低着头摆弄算盘,冷不丁来一句。
“这得加钱。”
我大为震撼,这哪是一个大夫该说的话?
可如今只能找安永树,毕竟他是最了解潘玉病情的人。
于是我给他双倍的医药费,他才慢吞吞地背着包跟我走。
安永树看到潘玉那一刻,脸上出现了便秘的表情,似乎极为痛苦,他对我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指了指门外。
我跟着他出门,他说:“这人是不要命了吗?那个腿已经没救了!”
“您说加多少钱?”我笑着说。
“加多少钱都没用!这人腿废了也就罢了,居然还强撑着走路,这简直是……疯了~”
我第一次看到安永树这么激动的表情,最后两个字都破音了。
安永树一甩衣袖进了病房,关上门就是一个下午。
直到傍晚,我靠在二楼栏杆前嗑瓜子,蒋书从一楼仰脸看我,我也看着他。
我准备调整一个友好微笑,却在看到蒋书面无表情的脸后瞬间消失。
傍晚,安永树擦着汗走出房间,我立刻扔掉瓜子问他情况,他说:“给他开了些回血生肉的药,能不能继续走路了全看运气。”
蒋书点了点头:“多谢你,安森,过几天我请你吃饭。”
安永树摆了摆手:“嗐,不用那么客气。”
我站在旁边直接看呆了,原来这两个人居然认识?!
那我岂不是白白付了双倍药钱?
而我,安森这个名字为何如此耳熟呢?似乎在哪里听过。
“喂!神童,这么多天你还没想起我来,你当年可真是用功啊?”
我仔细审视了半天安永树的面孔,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瞬间我的脑子好似被驴踢了一下,又疼又晕,然后我想起来了安森安永树。
安森是我和蒋书以前在书堂的同学,他白白胖胖的,最喜欢在课上画画,有一次他被先生捉了现行,但他不仅不害怕,还把自己画的图大方地展示给大家看。所有人都没想到,那画的居然是针灸穴位图!
可我震惊的不是他当了大夫,而是他居然拜托了家族遗传的矮胖身材,出条成了这么一个又高又英俊的模样?
“怎么?很吃惊?我也很吃惊,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现在居然混在一起了,想当年你们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哈哈哈你变化也不小啊神童”,他上下指了指我:“好像比以前瘦了点,应该说更有如人气儿了才对!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三个的性格好像互换了一样,总之变化都不小啊。”
蒋书说:“别废话了,天都要黑了,我可不想留你饭啊。”
“嘿,你可别得意,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你们两个光棍儿!”
没等我和蒋书发威,他就夹着尾巴滚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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