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夜第一次听见雨声时，齐昀正在弹钢琴。
那声音像一千根针同时刺入鼓膜，疼得他蜷缩在窗台上发抖。
雨滴敲打玻璃的震动被植入的听觉神经放大成雷鸣，而齐昀的琴声——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则像钝器反复敲击他的太阳穴。
"停下..."程夜嘶吼，但自己的声音在颅腔内扭曲成怪异的电子音。
齐昀没有听见。医生的右手在琴键上灵活移动，那些曾经扭曲的指节如今完美地按下每一个音符。
可当程夜跌跌撞撞扑到钢琴前时，发现齐昀的眼睛空洞得可怕——就像他过去失聪时看向镜子的眼神。
"我让你停下！"程夜抓住齐昀的手腕。
琴声戛然而止。齐昀缓慢地转过头，瞳孔许久才对焦到程夜脸上。他的指尖在程夜掌心划了三个字母：S-O-R。
你听不见了？这不是疑问是肯定。
齐昀微笑。他抽回手继续弹琴，这次是德彪西的《月光》，左手跨度精准得令人心惊。
程夜这才注意到医生的右手虽然动作标准，但每次落键都过于用力，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触碰什么。
程夜猛地合上琴盖。齐昀的右手来不及收回，被砸中的瞬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没有触觉了。"程夜的声音发颤。他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塞进齐昀手里，"证明给我看。"
齐昀顺从地握住刀锋。鲜血顺着银亮的刀刃滑下，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只是一根普通的琴键。
程夜夺回刀时，齐昀的手掌已经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滴在黑白琴键上，像一串突兀的装饰音。
"疯子！"程夜撕开衬衫包扎那只流血的手，"你换给我的根本不是死刑犯的神经！那你为什么要骗我是嗓子发炎不好说话"
齐昀用沾血的左手在琴盖上写字：不重要
程夜一拳砸在钢琴上。
共振通过骨骼传导，在他大脑里炸开刺耳的杂音。新移植的听觉神经像条毒蛇，把每个声音都转化成疼痛。
但他死死抓住齐昀的肩膀，强迫医生"听"他说话："你把自己的听觉神经给了我！"
齐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抬手抚摸程夜的脸，动作温柔得像在调试一把斯特拉迪瓦里琴。
程夜突然发现医生的指尖冰凉——不是正常人的凉，而是没有血液循环的死寂。
”你听见雨声了吗？”齐昀在他掌心写道。
程夜点头。窗外的暴雨越来越响，像有无数人在他脑中尖叫。
齐昀笑了。他拉开抽屉取出一盒药片，倒出两粒吞下，然后在程夜手心继续写：“这是我想让你听见的第一件事。”
程夜盯着那些字母，突然意识到齐昀在做什么——医生正在用药物维持心跳，好让自己活到程夜适应新听觉的那天。
"第二件呢？"程夜问，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齐昀的左手悬在半空，许久才缓缓落下：“摸摸我的心脏。”
程夜的手被按在齐昀胸前。掌心下的心跳微弱而紊乱，像首即将断气的摇篮曲。
他数着那些错拍的节律，突然感觉指腹触到一道凸起的疤痕——那不是开胸手术的痕迹，而是一个字母：C。
"你...在我心上刻字？"程夜的声音变了调。
齐昀点头。他用沾血的左手解开衬衫纽扣，露出更多手术疤痕——每道疤都是一个音符，连起来是《G弦上的咏叹调》的开头。
程夜认得这首曲子，这是他失聪前最后演奏的作品。
“现在我是你的琴了。”齐昀写道。他的手指划过那些疤痕，仿佛在弹奏自己的血肉，“音准可能不太好。”
程夜猛地抱住他。齐昀的身体轻得可怕，脊椎骨硌得他胸口发疼。
当雨声再次变大时，程夜感觉到齐昀在发抖——不是出于寒冷或恐惧，而是心脏供血不足导致的生理性震颤。
"第三件事是什么？"程夜把脸埋进齐昀的颈窝，呼吸间全是药片的苦味。
齐昀推开他，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倒映出他苍白的脸。他对着窗外的雨幕张开嘴，程夜"听"见了那个没有声音的词：
"再见。"
程夜冲过去拽他，却只扯下半片衬衫。
齐昀的皮肤上浮现出更多疤痕——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旧伤组成了一行五线谱，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于左胸口的起搏器植入疤。
"你他妈..."程夜的声音被雷声吞没。闪电照亮齐昀的身体，那些疤痕在刹那间清晰如刀刻：
这是齐昀最后的乐章，用手术刀写在皮肤上的告别曲。
程夜想抓住他，想砸碎那架该死的钢琴，想把自己的听觉神经挖出来塞回齐昀耳朵里。
但当他碰到齐昀的手时，医生只是平静地摇头，用流血的手指在他手心写下最后的话：
“现在你能听见世界，而我能弹琴了。”
“这很公平。”
窗外，雨越下越大。程夜的新耳朵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但他知道——
那不过是齐昀的心跳，正在他掌下一点点归于寂静。
“我爱你”
全文完
完结了完结了！！原本我是想写活过来继续好好生活的，但那样的话我觉得齐昀太痛苦了，于是就写死了，给你们留了个留白，可能活了可能死了要看你怎么想不想让齐昀活过来了！[狗头叼玫瑰]当程夜终于听见世界时，世界只剩下一具刻满音符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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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聋掉的耳朵听不见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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