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秦兵是个乌鸦嘴,那么沈夜北……
就是个带预言家。
在他与复兴党党魁柳余缺“开诚布公”后的不到一个月里,灾情持续恶化,流民遍地,而朝廷早已无力平灾。在此大背景下,民间——尤其是农民阶层反叛力量逐渐抬头,其中最大一股名为“白莲教”的势力更是居于魁首,且在极短时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全境。
远在黑河的秦兵,此时正在奋笔疾书。沈夜北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那位“捡来”的便宜养子沈崇泽经常悄么声儿地混进她书房里,结果每一次都能被她精准抓个现行——
“秦姐姐~小秦姐姐。”第三十三次被抓住的沈崇泽一边把偷来的书稿往袖子里塞,一边继续露出自认为很迷人的笑容,试图萌混过关。秦兵温柔可亲地拎着他的耳朵,用最温婉的语气说着最赤果果的威胁之语:
“拿出来,否则你会后悔。”
“……”
沈崇泽虽然只有十五岁,可这个过分早熟的少年迅速认清了秦兵“凶残”的本质,当即蔫头巴脑地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袖口里的东西拿出来,还给她。
等她将书稿放回原位,沈崇泽才小心翼翼地问:“小秦姐姐,你到底在写什么啊?那些字怎么都如此奇怪……”
废话,我写的是简体字,而你们这个时代用的都是繁体字。
“我写什么很重要吗?”秦兵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小朋友,没什么事就请出去吧。”
“小秦姐姐~”
“你是公子之子,若论辈分,我可是你的小叔叔。”秦兵莞尔纠正。
沈崇泽眨了眨眼:“可是小秦姐姐,你虽化形为男子却实为女人,而且也只比我大了八岁而已……所以,你就是我的小秦姐姐。”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睫毛长长的灰蓝色眼睛眨呀眨,精致美丽得如同一只漂亮的BJD娃娃。秦兵轻轻吸了一口气,心中没由来地觉得有些焦躁——
这个小东西……太假了,假的令人不适。
“小朋友,你是不是作业太少了,闲得慌啊?”
沈崇泽愣了愣,然后敛去眼中所有的精光,毕恭毕敬地向她施了一礼:“好吧!那我就先告辞了,小秦姐姐。”
——左右那份书稿的内容他也大致看了一遍,演戏演到这份儿上,也该歇歇了。
从秦兵书房退出来之后,沈崇泽立刻收敛了之前伪装出来的假笑,立刻一路狂奔回到自己卧房之中,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开始默诵她那份奇怪的“书稿”:
“七……杀……星。”
那些字虽然并非寻常的繁体字,但字体结构毕竟没有太大差异,是以沈崇泽一边默写一边磕磕绊绊地念了出来。一边默写、理解,他一边心中愈发狐疑:
怪了。秦兵这书稿之中的内容明显是本传记,义父就是这传记的主人公。里面记载的那些事件也与事实相符,只是……有时描写得太过细致了些,细致得令人不适。
“‘……如果说秦兵是个乌鸦嘴,那么沈夜北就是个带预言家。’啧,这女人怎么还自己骂上自己了?”
读到这里,混血少年冷笑一声:“义父待你不薄,你却在这话本里把义父写得这般悲惨柔弱,直如妇人女子一般!真是令人作呕。”
沈崇泽,身为沈夜北的“毒唯”,迄今为止的一切伪装都是因为他实在太喜欢自己的义父了——
从在私塾里第一次见到沈夜北,那时名字还叫奥列格的他都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世上岂会有这么美丽的男人……而且这个美人,和自己五官相似得仿佛是自己的父亲……
自幼无父无母的沈崇泽,第一眼就认定了沈夜北将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那又如何?在这世上,谁都不能伤害义父——
至少在他沈崇泽面前,任何威胁到沈夜北的因素,都必将被彻底铲除。
要不要把秦兵偷偷写书这种事告诉义父?沈崇泽眯起双眼,用毛笔杆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摇头。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他完全取得那女人的信任、把她接近义父的真实意图弄清之后,再揭发她也不迟。
——————————
沈夜北所一直等待着的“机会”,很快就被白莲教送到了眼前。
不愧是绝境中苦苦挣扎了数百年的“前朝余孽”,正赶上王朝末年灾祸绵连,白莲教因此得以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短短半个月内人数就翻了五倍之多!大批流民组成的白莲教徒开始如数年前的太平道一样纵横大江南北,所到之处官兵溃不成军(事实上是因为朝廷已经发不出军饷了,没军饷打个屁的仗)——
正如各地地方官员呈报上来的公文中所说,“乱匪”所至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可千言万语归根结底,也不过一个中心思想:
伸手,要钱。
“他妈的!这帮杀千刀的王八蛋,朝廷要是有钱还能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太和殿中,年轻的摄政王楚宁气得破口大骂。主位上端坐着的小皇帝楚熹被他这连日来的暴躁吓得瑟瑟发抖,看样子离被吓哭也不远了。
“真是的!可别吓着皇上。”一旁的太后荣氏赶忙把小皇帝抱在怀里,专心致志地哄起孩子来。
楚宁对着这一对头脑简单的“母子”猛翻白眼,忍了再忍,最后忍无可忍:
“太后,这大楚的天下可是皇上跟您的,臣都急成这样了,您就一点儿都不着急?”
荣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呛声吓了一跳,愣了愣,然后骤然哭丧起脸来:“这么凶干嘛!哀家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得朝堂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啊!呜呜呜呜呜……”
荣氏一开哭腔,小皇帝也终于跟着大哭起来。楚宁的暴脾气终于按捺不住了,“啪”地猛一拍桌子:“哭哭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能把国库里的钱给哭出来吗?!啊?”
“哼!”一提起钱,荣氏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头脑简单的娇俏小女人七个不平八个不忿地抽噎着:“王爷,不是哀家爱慕虚荣——好歹哀家也是一国之母,你看看,哀家这手上啊脖子上啊,连个像样儿的饰物都没有。你还跟哀家提钱?哀家跟谁要钱去!”
这样说着,荣氏将戴着玛瑙珠串的手腕递给楚宁,继续抱怨:“你看,这都什么破烂成色!”
“女人就是女人……不成大器!”
楚宁被她气得险些晕厥,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来。孰料荣氏听了丝毫不觉恼怒,反而理所当然地梗起脖子,反唇相讥:
“女人怎么啦?老佛爷也是女人,她在世时你们这帮人谁敢喘一口大气?嘁。”
“……”一提起隆懿太后,如今已贵为摄政王的楚宁仍觉心有余悸。可怕归怕,这种危急关头楚宁却莫名地怀念起那位“举世唾骂”的老佛爷来——
如果隆懿太后她老人家还在这世上,恐怕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乱子了。
再昏聩无道的强人,终归也是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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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朝堂上主张经济改革以补上财政窟窿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最后大到了想无视都无视不了的地步。
经济改革?楚宁自问带带兵打打仗还行,搞经济,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可如今朝中几乎无人可用……
为什么朝中会无人可用?偌大四万万臣民的大楚帝国,怎会无才可用?楚宁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不信邪地以内阁总理大臣之高位诱惑人才上钩,可惜无果。
——毕竟如今这烂摊子,只要不瞎,谁都明白绝不能接。接了,就是死路一条。
“何况每逢王朝末年,人才凋零本就是常态。”
回京路上,改换回女子形态的秦兵轻笑,如是分析道。为了回京时更好地“伪装”成沈夜北身边之人,她化名“秦冰”,摇身一变成了刚刚留洋归来的新派女性,以及沈夜北养子沈崇泽的家庭教师。
蒸汽飞鸢中,坐在她对面的沈夜北丝毫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秦兵多少有点儿尴尬,便试探着续道:“所以公子,如今这局面早就在您意料之中,是么。”
不日前,朝中有关经济改革的争论逼得楚宁被迫重新起用“罪臣”沈夜北,让他回来重挑大梁。从被从大牢里放出来遭到软禁、然后被驱逐出京、再到现在重新被召回京城,整个过程无论哪个环节,都看不见沈夜北的影子,可最后,所有的走向竟全部都按照他的预想、迎合他的利益去发展——
要说沈夜北没在这里面动手脚,鬼都不信。
“秦兵,你会讨厌我这心思太过深沉的样子么?”
“……啊?”
这还是秦兵有生以来头一次听见沈夜北说出这种话——这种奇怪的、和他画风不符的感性的话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对面那美丽如妖的男人,她慎重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公子……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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