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沈府。
“前来慰问”的官员几乎把门槛踏破,可惜被“慰问”的总理本人,却独坐深宅大院之中、藤椅之上,沉默地望着院子上方井口似的四角天空。
新党使者前脚刚走,总统府秘书后脚就来了。他自是代表柳余缺来的,可柳余缺本人却没来。沈夜北知道各种原因,因而在秘书例行慰问几句之后,他就很直截了当的道:
“请转告总统,事情并非他所想那般,我也会在司法框架下行事,请他放心。”
“……”秘书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您……还有别的需要转达么?”
沈夜北微微一笑。
“没有了。”他说。
总统府秘书走后,秦兵才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她有些感慨的:“夜北,你毕竟还是在乎他的感受啊。”
否则,你绝不会加上前面那半句话的。
秦兵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竟有些嫉妒柳余缺了。“这次爆炸本来就是新党干的好事,可天下人居然都在背地里揣测是你‘自导自演’。这是什么道理!”
她越说越激动。可沈夜北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他才稍稍勾起嘴角:“高欢,是个聪明人。”
因为足够聪明,高欢才会在世人都以为他会对新党下手之前的最后阶段,先出手刺杀他、却又不会真的杀死他——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揣测是他“自导自演”借坡下驴,那么接下来无论他再对新党做什么,都会被认为是挟私报复。
“情报你早就知道了?”耳边响起秦兵的声音。他点了点头:“知道。”
秦兵安静地等着他说下去。她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我成全他。”
沈夜北轻叹一声,站起身来。他近来为了土地新政一事全国各地的四处飞,不说风餐露宿至少也是夙兴夜寐,人也是愈发的消瘦了。过了“三十岁”这个门槛,似乎大多数人都会经历一个“身心一起老化”的过程,他也不能例外。
秦兵注视着他瘦削却依旧高大挺拔的背影,也在叹息:“柳余缺不会同意的。何况这也是你,是我们一直竭力避免的情况,不是吗?”
她进而索性把话挑明白了:
“夜北,前段时间情报已经提及野军在其势力范围内变本加厉的实施恐怖统治一事了,何况新党也开始了在各大城市里对包括学校、企业等社会组织的渗透,很多年轻学子和企业职员现在也都出现了思想转变……也因此,导致城市里也出现了新党主导的故意扰乱治安的现象。我相信你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可直到今天你都没真正对高欢下手,不就是因为要顾及社会公众和柳先生的感受吗?现在你又突然对新党出现了态度上的一百八十度转向,就不担心柳先生那边会彻底误解我们么?”
“扰乱治安?”沈夜北轻笑一声,声音很冷:“岂止。”
秦兵怔了怔。她和沈夜北的情报来源应该没有区别,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事么?
沈夜北没有立刻解答她的疑问。他信步走到茶几前,拾起其中一份报纸递给她。
“本报讯:近日川蜀地区物价涨速较快,部分民众向当地正负抗议表达不忙,相关官员表示,请广大市民不要轻信和传播谣言……”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战乱方息,物价飞涨不是正常现象吗?
秦兵沉吟半晌,就自己主动凑上前去,一张一张报纸翻阅起来。过了约莫十分钟,她才放下报纸,继续沉默。
她还是没看明白。
这也太丢人了,可她不愿承认这一点。
“情报并不是万能的。”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沈夜北并未立刻嘲笑于她,反而像是面对学生的老师般,耐心解释起来:“情报本质上就是信息,只不过相对秘密而已。各地官员呈报公文、报纸新闻同样也是信息。只要是信息,无论广为人知还是秘而不宣,背后都必有其原因。物价飞涨固然与战乱直接相关,但经我观察同时期其他城市如沿海地区,却并未出现类似情形,那里的物价处于温和通胀水平,自然也不会被记者们格外关注。”
秦兵这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川蜀物价飞涨一事另有原因?”她紧接着又补充了句:“难道是人为的?”
“不错。”沈夜北抬手指向茶几边墙壁上的华夏联邦地图,继续作老师教学生状:“目前发生剧烈通胀的几个地区,川蜀、陕甘、桂州等地,有什么共同点?”
秦兵这次思考的时间稍微短了些。“……野军‘基地’,或者环‘基地’地带?”
“所以?”
“……又是新党。”
秦兵终于忍不住以手扶额。“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把这个国家搞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国家利益和团体利益,有时并不一致,甚至可说是完全无关。”
沈夜北今天有耐心得有些反常。他似乎真的把秦兵当做学生来“开蒙”了:“华夏联邦战乱方息百废待兴,包括我在内的国内任何一方势力,如果没有列强支持就无法独当一面。基辅罗斯眼下虽与柳汉韬他们有所接触,但新党毕竟是他们一手协助建立起来的‘基本盘’,无论何时,此二者根本利益都高度一致。所以新党行动一定是受到了基辅罗斯的影响,甚至,后者极可能在前者扰乱经济秩序、社会治安中起了决定性作用。”
“那,野军在山区的那些行径,”秦兵也在飞速思考:“也是基辅罗斯……?”
不等沈夜北纠正,她自己就先开悟了。“
不,不对。基辅罗斯人没有这种传统。在山区,野军的行为模式完全是自发和本土化的。”
她进而陡然醒悟过来:“……新党这么组织架构严密、权力高度集中的团体,为何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高欢是精神分裂了吗?”
这一次,沈夜北却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他甚至根本没有给出答案的意思。
“秦兵。”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度开口:“除你与柳汉韬、许万章外,还有谁是时空穿越者。”
“……”
秦兵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圈。阴阳纵横道“天书”虽名义上对历史大体走向有所预测,但时至今日,不知因何种原因很多历史轨迹似乎都发生了变化;至于“穿越者”这种超出社会大众认知的东西,天书里更加不会记载。所以,外界虽然尚不知晓,但阴阳纵横道内部其实大体都已了然——
那就是,历史轨迹近几年早已发生严重偏离,天书也早已成了无用之物,没有谁可以能再真正的“预知未来”。人,终究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脚站立在这世界上,来自“未来人类”的降维式打击实质上已不复存在。
她那边哑口无言,沈夜北这边也并未等她回答,而是继续发问:
“可以确定,东瀛首相坂垣近助也是穿越者。此事你和阴阳纵横道是否知晓?”
“……”秦兵没有回答。但她略显惊愕的表情,已经给出了沈夜北并不想要的答案。半晌,她才讪讪的笑了笑:
“夜北,你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你怀疑,高欢也是穿越者。”
沈夜北垂眸,目光落在几案上的《后世纪》上。这本手稿,正是秦兵几年前写给他供他参考的、她所在时空真实历史事件的记录。
他不是神,无法站在历史某个节点上洞悉后世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趋势。从前还有秦兵这个穿越者“先知”作为……后世称之为“金手指”,可以帮助他提前避开风险、少走弯路;可如今看来,历史,至少是他所在这个时空的历史,已不再有所谓“先知”或金手指了。
——所有人,又都回到了平等的起跑线上。
但奇怪的是,沈夜北居然并不感到失望。他低头看向正一脸好奇望着自己的女子,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基于雄性本能的情感,以及更加奇怪的……
一种类似儿子长大成人之后,基于日益增长的独立性而产生的、对母亲的保护欲。
“夜北?”
秦兵眼见他神色越来越怪,只得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夜北适才回过神来,轻声道:“极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一直以来,秦兵的全部自信都来自她对未来的“洞察”和“未卜先知”;可如今,如果最可怕的敌人也是穿越者、也是个氪佬“挂比”,这游戏就没得玩了,可以直接删号重开啦!
“没关系。”
她正“无言以对”着,就听头顶传来他温和的声音——温和的都不像他了:“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接下来,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秦兵尴尬地笑:“什么事,我会尽力而为。”
“继续做我的‘智囊’,”灰绿眸子在长睫掩映下眸光粼粼似水,令人不由沉溺其中:“并且,相信我。”
某五亲手剥夺小秦外挂,哈哈哈哈哈哈。
从此,小秦和小沈,攻守易型也!
(为什么小秦之前那么神秘莫测?毕竟开挂了。把挂一没收,当然她也只能变回普通人,这才符合常识逻辑。没有谁可以成为“神”,包括穿越者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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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暴雨之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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