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权力游戏(一)

大楚-东瀛《甲子条约》正式签订的消息传回京都时,楚帝国四海震惊。正在京城筹建“保国会”的维新党人领袖唐雎听闻此事后,第一反应是忧心忡忡。他将正在广府各州县开办报馆、为言*论*自由而各地奔走的梁铭叫回京城,连同此时正在户部主持经济改革的谭汝霖也叫了来,三人内部先开了一个简单的短会。

“张太傅咱们是保不住了。”一开场,唐雎就定了调子:“只是,没有他在朝中左右政局平衡,保守派如果反扑,咱们的压力会非常大。”

“况厦兄,我们就这么放弃景略了么?”谭汝霖这个直脾气的果然第一时间就发了难。唐雎看都不看他,似乎根本就懒得解释,最后还是梁铭出来打了圆场:“不是想放弃,是不得不放弃。张太傅如今已经是国人眼中的‘卖国贼’了,维新本就艰难多舛,此时再和他牵扯不清,大业难成矣。”

谭汝霖立刻反驳:“道理谁都懂,可是当初如果没有景略从中斡旋,皇帝凭什么召见我们?就凭仲甫你带的那些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天天跪在都察院门前上书吗?”

梁铭苦笑道:“重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重生,不得放肆。”

直到这时,唐雎才冷冷开了尊口。三人里他年龄最大、资历最老,关键时刻还是能镇住场子的:“仲甫说的话你听不明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唐雎辞严色厉道:“形势比人强,咱们只能如此!谭重生,你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幼稚。一口一个‘景略’,你叫得倒是亲,可政治不是过家家!官场没有朋友,懂吗?!”

“……”谭汝霖彻底没声了。他漠然转身就走,却被唐雎叫住:“你想进宫是吗?”

“我要当面问皇帝,他到底想如何处置景略。”谭汝霖冷声道。

“不必麻烦了。”唐雎也冷声道:“在见你们之前,我就是刚从围宫出来的——”

“张弘正已经下了诏狱,都察院的弹劾奏本在御前堆积如山,全是要求朝廷处死他以安民心的。他已经无人能救了!”

说完这句,他也不再理会愣在原地失魂落魄的谭汝霖,转过来对梁铭道:“贤弟,我们也得马上有所行动——不能让太后趁虚而入、将梅远山安插到内阁中去!”

唐雎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当天下午,弹劾梅远山的奏章就如雪片一样飞入都察院,次日,就摆到了皇帝的桌案之上。

——————————

三日后。

秋后午时之后的诏狱总是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能要安静。之前判了斩监候、被刑部拟好名单递交皇帝勾朱的死囚都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押送出去,偌大一个人间地狱瞬间空了大半。

“陛下,此处太过腌臜,不可啊!”

太监李德顺从围宫劝到这里,可楚陵依旧置若罔闻。在这座专门关押贵族和高官的深牢大狱之中,他终于见到了阔别数月的张弘正。

此时已经是十月了,天气转寒,无论狱卒还是囚犯都换上了絮衣,张弘正也不例外。牢门打开的时候,他正端坐在草席前摆着的简易木桌上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也只是平静地抬头看了一眼,怔了一瞬:

“陛下?”

“爱卿!”算到今天,楚陵已足有三夜没怎么合眼了——不是太忙,而是被气得根本睡不着。他一见张弘正惨白如雪的脸色,眼圈就跟着红了:“ 你……伤好些了吗?”

张弘正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捏了捏手腕,提了口气才撑住桌面缓缓起身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然后以面君之礼下跪:“罪臣参见陛下。”

“爱卿快快请起!”楚陵赶忙扶他起身,见他气色虽差、精神状态却还可以,终于松了口气:“那一枪……朕险些失去这世上最懂朕心、最忠于朕的朋友!”

朋友。

对于这个自小长于深宫内院、从未接触过西方“自由平等”思想的年轻皇帝来说,能亲口将自己的臣子称作“朋友”,光这一点,就已经比这个国度里绝大多数人要强上百倍千倍了。张弘正内心悄无声息地感慨着,面上也随之露出发自内心的温和笑容:“罪臣有违陛下嘱托,致大楚因此受辱,罪臣是死有余辜。能侥幸得以保全性命,实属恬颜偷生,还请陛下不要挂怀。”

“朕知道!”楚陵急躁地打断他的话:“朕知道你是用自己的命换来东瀛人的让步……”

话未说完,他就后悔地立刻闭上了嘴。张弘正惊愕了几秒,随即释然地笑了笑:“可惜只有第一枪是有用的。否则,罪臣再多挨几枪,这屈辱的合约也就不必签订了。又何必像现在这样,于举世唾骂中苟且偷生。”

楚陵呆立原地,半晌不知该做何回应。好在张弘正很照顾他情绪地及时转移了话题:“陛下脸色似乎不佳,可是因为弹劾罪臣的奏本一事?”

“朕……”楚陵磕磕巴巴了起来:“这,这件事爱卿你不必担心,朕虽保不住你的名声和官职,但必能保住你的性命!”他复又垂下双眼,怯生生的:“可是,可是朕……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委屈你了。”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张弘正其实早已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了。但他不忍心让眼前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太过自责,便无所谓地微笑道:“如果不是陛下恩赐,罪臣此刻早已缧绁加身,日子该不知有多难过了。罪臣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回报’,并不委屈。”

他又反问道:“维新党人那边,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楚陵的脸色有些难看。过了会儿他才道:“他们劝朕,借此机会连同梅远山一并排挤出朝廷中枢、甚至彻底排挤出大楚政局之外。”

张弘正于是轻笑一声:“像太后对待我一样?”

楚陵点了点头:“是。”

“陛下打算听他们的建议?”

楚陵沉声道:“不是朕听不听的问题——唐雎和参与保国会的官员,已经联名上书要求惩办致使远洋水军失败的祸首,也就是梅远山。这些弹劾案朕一个人压不下去,太后已经知道了。”

“陛下!”

出乎意料堪称严厉的嗓音,将楚陵从迷茫中震醒:“您是皇帝,不止在大楚,即便在全世界眼里,您都是帝国名正言顺的主人。而太后——她是您的‘母亲’!”

与此同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隆之声。楚陵惊悚地透过牢房的天窗向外看去,却惊觉不知何时,天竟已完全黑了下去——闪电雪亮的余光在眼前转瞬即逝,可雷鸣引发大地的震颤却切切实实从脚底直冲天灵。

隔墙有耳!

张弘正前半句话看似是对他说的,实则事后必然传到太后耳中——这是在威胁太后,不要妄图越过皇帝直接掌控朝政,否则世界各国也绝不会接受楚国由一介女流统治;后半句话则是在告诫他,即便维新党人要对太后的左膀右臂动手,他也不能听之任之!

楚陵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可他不能做出回答,也不能以此为契机再多发问。他觉得张弘正愚忠,可也明白张弘正身为士大夫、身为人臣,只能这样“愚忠”,否则——就要在史书上留下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

沉默半晌之后,楚陵面向他后退两步,又退了半步,然后一言不发,掉头离去。

——————————

一刻钟后,站在隆懿太后面前的楚陵,终于无力地承认了这样一个事实:

他果然还是太嫩了。

“皇上,”隆懿太后姿态慵懒地坐在躺椅上,漫不经心地修着自己的手指:“听说过‘大公报’么?”

楚陵垂头,谨慎答道:“听说过一些,好像是维新派在京都创办的新式报刊。”

“岂止是京都。”隆懿太后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如今呐,大江南北、全国各地,都是维新党人散布言论的‘戏台子’了!怎么,皇上对你手下这些个‘能人贤才’都干了些什么,居然一点儿数都没有?”

秉笔太监林有昌不动声色取过茶几上的报纸,毕恭毕敬捧着送到楚陵面前。后者定睛一看,只见偌大的首页封面上,赫然印着梅远山的近照,以及一行大字:

——隐藏的国贼、野心家,意图蒙蔽圣听,篡夺维新成果!

“皇上啊,”耳边,隆懿太后还在步步紧逼:“自你亲政以来,哀家可曾掣肘于你?你……你就是这么提防哀家的,啊?”

“儿臣没有!”

楚陵立刻激动地反驳:“儿臣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儿臣对母后……对皇爸爸的孝心,天地可鉴!”

“母后?”隆懿太后嗤笑道:“哀家岂敢呐!哀家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皇上岂会发自内心地把哀家当做亲生母亲一般看待!也罢,哀家活到今天这个岁数,什么样的白眼儿狼没见过,还差你这一个吗?”

眼见着她又开始翻旧账,楚陵只得屈伸下跪:“皇爸爸,儿臣对天起誓,儿臣绝对没有对您半点不敬之心!唐雎还有都察院那帮蠢笨的臣子,儿臣这就好好教训他们——”

隆懿太后一抬手,断然道:“不必了!”

她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十天之后就是京郊小站成立后第一次阅兵的日子。皇上如果没什么正经事可做,那就陪哀家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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