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泪惊到了夜闻霖,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说哭就哭了,他不常哭的,突然一哭倒让他目瞪口呆心口痛起来,“师傅不该将你一个人放在山上,该早点来接你的,是师傅来晚了,周捻,师傅向你道歉,你别哭了。”
心一痛便心软了,心一软就又向他道起歉来,夜闻霖算是怕了他了,他这个当师傅的人给足了他面子,这下总行了吧?
没想到他不道歉还好,这一道歉,周捻心中的委屈更像是决堤的江河似得,一发不可收拾。“师傅——你别只想着师姑了,师姑这个女人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她不在乎你的,你别再追着她跑了,好不好?”
他死死抓着他的肩膀,进而摇晃起来。
夜闻霖生怕他动作太大又会伤身吐血,便听也未听他说的话,点头直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你先把眼泪擦干净,这么大的人了还抽抽泣泣的,想什么话?放开为师,给为师乖乖把药喝了。”
周捻这才稳定下来,虽然眼泪收住了,但抓着他压着他的身体却没挪开,“今日我不能喝药,不吉利。”
“这是为何?”夜闻霖颇感惊讶,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睛睁的老大,脸色变的歉疚起来。“啊……昨日是你的生日啊,周捻,你十三岁了,真好!”
周捻凉凉一笑,很明显看到了他的歉疚,“好什么?师傅不记得我的生日。”
夜闻霖更加内疚了,他当人家师傅的把唯一徒弟的生辰都给忘了,还将他打的吐血,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他哈哈干笑两声,抽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行了,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说吧,为师弥补给你。”
周捻依旧不为所动。
没有辙,他只能捏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却不想他的脸被他打了还很痛呢,竟将他痛的眼睛一瞪深吸口冷气。“师傅!”
夜闻霖这才发现这孩子当真是长大了,如今这怒斥一声,冷眼一瞪,竟颇有几分成年男子的味道,凌厉而凶狠,带着天生的压迫感,莫非这就是皇族风范?
他清清嗓子,沉声道:“如果不想要为师弥补,那就不能再闹脾气了,乖乖的,让为师将药拿给你,把药喝了吧。”
周捻没再坚持,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末了,问道:“师傅决定去京城了?”
没料到他突然说这事,夜闻霖好久才回神,“是啊,你几位师伯师姑都在京城,你太师父也云游去了,就咱俩留在这山上也没什么意思,你二师伯是皇子,你大师伯要匡扶他成就大业,我得去帮他。”
“他们君臣染指朝堂也无可厚非,可是师傅你是个江湖人,也去凑什么热闹?”周捻冷冷一笑,自嘲极了,“咱们两个留在这山上怎么就没意思了,依我看你是觉得没有三师姑才没意思吧。”
“周捻,你——”深吸一口气,见识到了这小子发疯的样子,夜闻霖决定不和他一般计较了,他抽回自己的手,拿着药碗走到门边,“好好休息吧,明天咱们下山入京,徒弟就要有当徒弟的样子,不该说的话就给为师学会闭嘴。”
晃荡一声门被关上,周捻一拳头砸在床上,全是桀骜。
第二日,师徒两人还是动身了,轻装上阵,直奔国都而去,历时两个多月。
站在京城的城门口,坐在高头大马上,虽然都带着面具,但是周捻也能透过夜闻霖露在外面的双眼看出、他现在有多么兴奋。
与他的师姐分开了两个月,他已经憋坏了吧?
猛一踢马肚,他驾着自己的马朝城门冲去,夜闻霖没料到他突然发狂,连忙驾马追上,好一阵追赶后才在一个十字路口将他拦住,“周捻,你干什么!?这是大街上你知不知道?人来人往的你跑这么快干什么?你知道路吗?”
周捻满不在乎的咧嘴,言语冰冷,“这有什么,不是还有你吗?”
“你——”这小子真的是欠收拾了,越来越叛逆,现在总是莫名其妙就发脾气,莫非他真的是十几岁的年龄到了开始不听话了?夜闻霖朝着另一条路指着,发怒道:“你给我老实点,这里可不是在雪山上了,天子脚下,不要给为师惹麻烦!”
周捻拉紧马绳,倔强的一言不发,英气勃勃的一张脸一看就是不服气。
夜闻霖没心思和他闹,驾着马便走到他前头去,回头斥责道:“还不快跟上?”
跟上就跟上!师徒俩放慢速度,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过了一会儿,两人身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大街,这条大街有别于刚才那些道路的繁华喧嚣,人来人往,这里宽敞肃静,干净豪华,每一个转角路口都把守着穿着华丽的家丁,路的最尽头是一处高大的府门,门顶上面分明挂着一个“白府”的匾额。
还有哪户人家能在封朝国都独占一条长街?周捻心下明了这就是白家府邸。果然没错。夜闻霖带着他走向家丁,通报之后,很快便有人将他们引了进去。
三个多月没见白显南,没想到再见到他,他已经不是当初简单的大师伯了。
夜闻霖带着他候在大厅,像是为他解惑一般主动提到,“等下见了你大师伯可要乖些,几月前白府宰相突发重病,现在朝廷已经任命你大师伯接替宰相的位置了。”
当宰相了?周捻点点头,道:“你很羡慕?”
夜闻霖剐他一眼,“为师羡慕什么,为师只是替你师伯感到高兴而已。”
“我还以为师傅也想当宰相呢。”他讪讪的,完全不卖白显南面子,“不过是一朝宰相罢了,这世上皇族尚有许多,何况是宰相呢?”
知道他出生皇族,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这么骄傲了,瞧他字里行间说的话!夜闻霖不由得讽刺他,“是啊,世上的皇族是有许多,但是有的皇族也会有被重臣架空的一天,真正君权弱于权臣之时,权臣是何等风光,而这种君主又是何等的悲惨。”
“师傅什么意思?”周捻猛一抬头,怎么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夜闻霖白他,倒也没接着刺激他,“为师要你乖顺点。”
周捻心脏猛的一缩,他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说出刚刚那些映射他的话来,不由得拳头握的死紧,就在他极力忍耐的时候,白显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他一贯的冷酷和狂狷,“闻霖,你们到了!”
白显南如今新贵上位春风得意,二十几岁便是一国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周捻的心思被打断了,不由得压下刚刚的怒气多打量了他几眼。是,他是很优秀,一身相袍穿在他身上映的他整个人气宇轩昂,威严凌厉,怨不得二师伯喜欢他。但他不喜欢!他可没忘记在山上那几年,他都是怎么对二师伯的!
凉凉就在一旁站着,任由师傅和他说话,好久师傅的话才拉到他身上来,“周捻,你过来,还不拜见大师伯?”
咬咬牙,不想与这个人翻脸,他还是走过去了,“拜见师伯。”
白显南点头,似乎有些急事要和师傅说,手一挥就叫丫鬟们上来,“你们带这位公子去安置休息,不可轻慢了他。”
周捻还想听他们说什么,但是就这样被打发了。
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儿罢了,能有什么份量呢。
望向师傅,师傅却也只有一句,“去吧,为师等下再去找你。”
“是。”
拿着佩剑,他什么也没想就听他的话去了,他刚刚才对他说希望他听话点。
可他没想到,要他听话,对方却没遵守他留下的承诺。说好了这晚等下会去找他的,可是呢?
这一夜,他宿在白府为他们安置的偏院,到了后半宿都没睡着,就为了夜闻霖那句会来找他的话,他就睁着眼睛一直等,可是等到天边泛亮了他也没来。
等啊等,等啊等,不停地等,他哪里知道这个师傅不是让他等一夜,而是让他整整等了两年!
再见面,已经是两年后了。
这一年,周捻就像是被困在白府一般,他想离开,可是又怕夜闻霖回来找他,他错过了;他不离开,就这样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待在讨厌的大师伯家里,和他两年前一个人待在雪山上有什么区别?
在这期间他自然是见过白显南和封嬴煦的,白显南倒也罢了,他本来就不喜欢他,每每见了他都没什么好脸色可言,自然也不会对他透露什么话来,可是封嬴煦对他还不错,从他的嘴里他知道了师傅去哪。
他身为同门师弟,替两位师兄去做一些很私密的事,他没意见,可是没必要整整两年就这样将他留在白府不管不问吧,这么一对比十三岁那年将他抛在雪山上,不是还算小事儿?他真的很失望,甚至想起就会觉得痛心。
这一日,又是他的生辰,他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他无论是从脸庞上还是身形上,都已经完完全全像个大人了,小时候他多么期盼着成人的这一天啊,哪怕他的研阳功也在不知不觉中练到了第九层,只差一层便可突破绝顶了,但是这一切他的师傅都没看到。
他简直伤心欲绝,又失望透顶,对于这个总是忽略他的人,有说不清的痴迷,更有道不尽的恨意。可笑他说都没地方和他说,因为他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踪影……
身为二师伯的封嬴煦倒是有情谊,今晚特意从自己的王府过来,将他接到自己的王府,替他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酒,觉得他还只有十五岁,师伯自然是不会让他喝的,说什么他还小。
他还小吗?
嗤嗤冷冷一笑,他拧起酒瓶儿仰头对着自己的喉咙就灌了下去,喉结滚动,浓眉紧皱,双眼闭紧,一大壶清酒就这么见了底,这可是宫里上好的玉兰春!
“周捻……”封嬴煦根本就劝不动他。
等到夜闻霖一身夜行衣风尘仆仆的从外头赶过来时,他已经醉倒在酒桌上了,矫健的身影再也不是三年前十三岁的模样,这个少年身上的肌肉勃发,一束一束的,哪怕是卧倒在桌上,看不见他的脸,也依然让人惊讶。
“二师兄,你怎么能让他喝酒呢,他还是个孩子!”他准备去看看周捻,却闻到自己一身的血腥味而停步不前,他的脸上也带着疲惫和沧桑,看着并不轻松,“我特意回来给他贺生,你却让他就这么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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