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他满十三、进十四的日子,若是在以前,父皇还活着,他还是周国太子的时候,父皇母后必定是要在宫里为他大摆宫宴的.
年年大操大办,他早就对生辰贺寿形成了习惯,甚至年年父皇还会为他大赦天下,替他积福!没想到福气没积到,反而将他现在沦落至此。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天陷山上,没有一个人向他道一声生辰快乐。从白天到黑夜,从阳光绚烂到如今漫天飘雪。
师姑走了,师傅也走了,就连一声招呼都没跟他打。
躺在屋外,于漫天的飘雪中,他仅着白日的单衣,躺在雪上。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天上飘下的白雪,偶有白雪落在他脸上,眼睑,他也不想去拂,就让雪花融化顺着他的眼角变成了液体,滑落。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结束吧。当日他的命是那个男人救的,现在他走了,招呼都不打便抛下了自己,那便就在这孤零零的雪山上将一切都结束吧。
“夜闻霖,我把我的这条命还给你,有种你真的不回来,就算是回来了,我也不会再搭理你……”
猛地一丝哽咽从雪地响起,身影翻身而起,嘶吼的嗓音既带着少年的青涩,又夹杂着早熟的老成,“夜闻霖!你混蛋——”
掌风四起,扫动着冰凉的积雪洋洋洒洒,他的身影被包裹在冰雪中,仿佛暴走的小兽,猛地身影飞身盘旋直冲云霄,而后又落下,一番发泄之后,再度跌落雪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白雪,红血,交相辉映,便是黑夜,也显出几分诡异凄凉的美来,半跪在地,摸上自己的下巴,他笑了。
急怒攻心,极度哀思,竟这么厉害了么?为了这,居然已经吐出血来。一下一下将血迹擦去,可是却一口接一口,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伤怀和委屈都吐出来一般。
一道惊讶的嗓音终于在这个时候响起,似乎透着极大的欢喜和奇异,“……周捻,你果真在这里?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受伤了?”
猛地转身,两眼相望,他却傻傻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弹,身影朝后一倒,直挺挺栽下去。
“——周捻!”
一个健步,身体砸在他人怀里,被托举着才不至于摔倒,这个人,不是别人。
他还是来了,是么?
他十三岁了,当他还很小,对么?
“师傅……”他揪着他的衣领,脸上嘲讽,“你去哪了?你不要我了?是么?”
一连三问,问问揪心。
夜闻霖刚要回答,他又吃吃冷笑,“你那天说的对,我是什么,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一别一月,白显霏也不在这山上了,这里只有我,破小孩儿,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他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扯着他揪着自己的手,“好小子,手劲这么大了,你想造反么?抓着为师做什么?”
周捻茫然的松手,人却没有摔倒,反而被他立在原地,按压着肩膀。
“为师没想过扔下你,可是你师姑……为了护送她回京,师傅确实对不起你,可是送她到了京城为师不是匆匆赶回来了么?你别生气了,小孩儿就要有小孩儿的乖巧。”
“我不是小孩儿——”
猛地一声怒吼,震开了一大片雪花。
有人掌风扬起,击退远处几处雪石。
“或许当年你还当我是小孩儿,可是现在我十三了,五年了,我还算什么小孩儿?!”
“你这是做什么——”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也没想到他手中的掌风居然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功力,望着被炸飞变的稀烂的巨石残渣,师傅一片愕然,“你用的是研阳功的招式!”
倾身向前,已经顾不得计较他怎么敢对他无礼的,他沉着嗓音盯着他,眼中满是疑惑,“你怎么会研阳功!哪里来的秘籍?说!”
周捻扭头就走。
“你站住!”夜闻霖想也未想,出招便要擒他,他这才发现,两人你一下我一下,这小子居然已经这么能打了。一招一式,出手大气狠辣,根本不输给他,只不过内力还没有他深厚,所以被他打败了而已。
“你已经练到研阳功的第七式了,告诉为师,你到底是哪里学来的秘籍?”
他怒了,一掌将周捻打翻在地,却没想过周捻这个月极度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知道勤奋苦练,也没有他在身边,苦的苦,寒的寒,饥的饥,之前才吐了血,哪里还经得起他这一掌?闷哼一声,他捂着自己胸口,眼中还是麻木冰冷。
“我不会说的,你打死我好了。”
双眼死死盯着他,他甚至还会发狠一般的笑,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夜闻霖发现自己打伤了他,说不心疼也是假的,可是怕他的武功秘籍来路不正对不起师门,他又硬生生逼着自己不去怜悯他,伸出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他再度扼住了他的命脉,“说!再不说别怪为师无情!”
“你也知道你无情么?”他吃吃笑笑,刚刚被他打伤的胸口剧痛传来,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喷在两人身前的雪地上,“动手吧!杀了我!总好过你再把我一个人丢下来不管不顾的强……”
说完这句话,夜闻霖还来不及反应,又见他吐出第二口血,第三口……
“周捻!”他脸色一变,松手想要去帮他察看情况,手掌却被他猛地挥开了,他拉着他的手,又将它放回自己的颈项,“动手啊,你要杀我就快点动手,反正被你抛下我也不想活了,死了正好——”
他似乎真的失控了,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就连嘴唇都泛起了乌黑,“五年前你救我时我也正要被人杀死,现在你杀了我,我还得感激你让我多活了五年呢!师傅,你动手啊——”
这小孩儿……怎么现在变成了现在?
夜闻霖愕然愣住,头都觉得有些痛了,手一扬在徒弟的后脖子一击,将他弄晕过去,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懂这个孩子,他亲手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是看着地上他乌黑的血迹,他心中一紧,又有些心疼,于是将他拦腰抱起,朝他屋子奔去。
忙碌又是一夜,直到天边已经渐渐泛起晨曦的光芒,他才替他疗好了伤,将他的脸色从惨白受伤转为了红润清峻。
起身去外头替他熬药,然后又将药熬好倒出端来,他决定不跟这孩子一般计较了,就将这事翻篇吧。
——周捻却不愿意翻篇。
从昏睡中被师傅拍醒后,他望着男人手中拿着的药碗,感受到药碗里蒸腾的热气,眼神一冷,直接拒绝,“师傅你不必管我,我不吃药。”
“……”愣了半晌,他伸手将他强行从床上捞起,也不看他、便强行将他的脸掰过来,认真的说,“周捻,为师跟你道歉,当日事出突然,你师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直奔山下而去,非要回京城,一个女子,我不护送她怎么也说不过去,没来得及带上你一起,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
周捻睁开自己的脸,朝向窗外,“我知道,师姑很重要,我怎么会知道。”
夜闻霖继续说:“所以你不要再和为师闹了,快快吃了药,随为师一同下山,为师还有要事要做,很重要的事,你乖乖的好不好?”
周捻却继续重复 ,“我说了我不吃药,不过是胸口一掌而已,我受得住。”
这孩子,怎么现在敢这么倔?
急着下山返回京城,夜闻霖真的遭不住了,心里的气一下子翻腾上来,“你真要和为师置气?为师还没问你怎么偷学来师门的研血心法的呢,你倒揪着这轻轻一点闹到现在,你要还当我是你师傅就听话喝药,你要不当我是你师傅,那你就别喝了!我没你这种不敬师门的弟子!你自己想清楚!”
“你这么快就跟我翻脸了,如果是白显霏那女人,一定不会这么快翻脸的吧?”
周捻心里更加难堪,一伸手将他手里的药碗摔的稀烂。
夜闻霖气急攻心,想也未想便一巴掌甩过去。“你是什么态度?!”
周捻被打,耳朵嗡嗡直闹,不由得扯着嗓子喊道:“我就是这个态度!”
“你是什么态度??!”
没想到另一边脸庞又是一巴掌,火辣辣的迎来,再度被打在脸上,早已英气勃发的脸庞瞬间变的红肿起来,他仍然不愿意服输,仍然扯着嗓子再次喊道,“我就是这个态度!你问多少遍我还是这个态度!!!”
一霎间两脸通红肿胀,他的眼神里满是恨意和屈辱,哪怕是两拳都捏的死紧,夜闻霖的手掌再度扬起,却在看到他嘴边溢出的鲜血后停了下来,他不可置信的怒视着他,嘴里愤愤问道:“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以下犯上的徒弟!你混账——”
周捻吃吃一笑,说不出的叛逆和反动,“是啊,我就是这样的混账!你后悔收我当徒弟了是吧?刚刚都要杀我的人了,现在只是后悔收我当徒弟又算的了什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夜闻霖望着他这个模样,眼睛里全是失望和不解,他望着他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迹,修长的手指不由得伸过去抓过他的脸,大拇指擦在他破皮的嘴角上。
眼中光芒一闪,心软成了一锅粥,“为师不该打你,疼不疼?”
还是他当师傅的人先退了步,算是不跟他计较刚刚的狂傲了。
他一点一点的将他嘴边的血迹擦干净,手掌运功,游移在他两张肿起的脸颊上,“为师没有后悔收你当徒弟,这么多年来,你没让为师操心过任何事,反而为师的一切日常之事都是你在做,这么乖的孩子今日这是怎么了?心里有气就跟师傅说,不要用这样的方式跟师傅闹,懂不懂?”
他从来没对他这么温柔过,除了刚开始他怕黑的时候,拗不过小时候的他的黏人,他也曾像现在这么示弱让步过。一瞬间,孩提时候的记忆扑面而来,刚刚还嚣张反叛的人,这一下心抽痛的跟个什么似得,马上朝前一奔,紧紧缠住眼前的人。
动作太快,夜闻霖没有准备,被他连带着朝后踉跄几下,差点摔在地上。
“喂,你小子——”
他连忙将身体一稳,反手带着他坐在床上,顾虑着他身体的伤,于是便没有将他放开,反而任他抓着自己压在自己身上。
少年的心事都藏在心里,无法对人说出来,心中混乱如麻,他将头朝上一抬,双手抓着身下人的肩膀,脸庞朝他逼近,两人立刻眉眼相对,凑的很近。
“师傅……”痛苦恐惧的嗓音颤抖传来,带着数不完的害怕和伤心,一滴滚烫的眼泪浑圆落下,啪的砸在身下人的胸膛上,犹如有千斤重一般,砸的夜闻霖始料未及,“……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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