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果然开始了他的消极抵抗。
接下来的两天，他倒是准时出现在诊疗室，像个最配合的病人一样接受冰敷、理疗和包扎。但他全程闭着眼，抿着唇，拒绝与沈书意有任何眼神或语言上的交流。
沈书意也不在意，只当他是一尊需要精心维护的昂贵冰雕，动作专业，手法精准，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这种诡异的平静，在第三天下午被打破了。
沈书意按照计划，去冰场监督季昀那“三十分钟限时滑行”。她刚走到入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空灵的音乐，不同于季昀训练时常选的激烈曲风。
她驻足望去。
洁白的冰面上，一对身影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男子身形高挑挺拔，穿着深蓝色训练服，气质清冷如雪。女子则是一身藕荷色裙装，身姿轻盈，宛如冰上绽放的紫罗兰。他们的动作同步率极高，托举、捻转、抛跳……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信任。
是双人滑的选手。
沈书意认出了他们——林寒与苏晚晴，被誉为国家队新一代“冰上双子星”，也是下次国际大赛奖牌的有力争夺者。
此刻，他们正在进行联合旋转。林寒作为支撑轴心，苏晚晴围绕着他快速旋转，裙摆飞扬，像一朵盛开的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带着专注与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联结。
音乐声缓缓减弱，两人以一个紧密相依的结束动作定格，额头相抵，微微喘息。
“好！”
“太棒了！”
旁边传来教练和几名队员的赞叹声和掌声。
沈书意也微微颔首。确实完美，无论是技术完成度还是艺术表现力，都无可挑剔。
“啧。”
一声清晰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咂舌声从旁边传来。
沈书意偏头，看到季昀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挡板边，正懒洋洋地靠在上面，看着冰场中央那对备受瞩目的搭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那点不以为然，几乎凝成了实质。
“怎么，季大神看不上双人滑？”沈书意语气平淡地开口，听不出是好奇还是讽刺。
季昀斜睨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他扯了扯嘴角，带着他特有的痞气：“两个人腻腻歪歪的，有什么意思？摔一跤还得连累搭档。”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音乐刚停的冰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冰场中央，刚刚结束表演的林寒和苏晚晴显然听到了这句话。
林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清冷的目光如冰锥般射向季昀。苏晚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里也掠过一丝无奈。
沈书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向季昀，声音不高，却足够让他听清：“看来，某些人不仅是脚需要治疗，情商也需要紧急抢救。”
季昀脸色一黑，转过头瞪她：“沈书意，你——”
“你的三十分钟，”沈书意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计时开始。如果你想浪费时间在评价别人上，请便。”
季昀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她一眼，脚下用力，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在冰面上划出又深又急的痕迹。
沈书意不再看他，将注意力放回冰面。林寒和苏晚晴已经滑到了场边，正在听教练讲解。
过了一会儿，苏晚晴独自一人朝着休息区滑去，准备补水。而林寒则朝着沈书意这边滑了过来。
“沈医生。”林寒在她面前停下，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疏离的礼貌。
“林选手，苏选手，刚才的节目很精彩。”沈书意颔首致意。
“谢谢。”林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却转向冰场上那个横冲直撞的黑色身影，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脚伤怎么样了？”
“急性炎症期，需要控制训练量。”沈书意公式化地回答。
林寒沉默了一下，才说：“季昀他就是那个脾气，说话不中听，但没有恶意。晚晴让我别介意。”他这话，像是在对沈书意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沈书意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看起来冷冰冰的林寒，会主动来替季昀解释（虽然方式很别扭），更没想到苏晚晴是如此大度。
“我明白。”沈书意点点头，“我的工作是确保他的身体健康，至于他的脾气……”她顿了顿，意有所指，“不在我的治疗范围。”
林寒似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辛苦了。”他简短地说完，便滑开了。
这时，苏晚晴也滑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沈医生，您好，我是苏晚晴。刚才就想来跟您打招呼了。”
比起林寒的冷峻，苏晚晴就像一道暖阳，声音柔软，笑容甜美，让人心生好感。
“苏选手，你好。”沈书意的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一些。
“您别听林寒的，他那人就是嘴硬心软。”苏晚晴笑着看了一眼林寒的背影，眼神里带着熟稔的亲昵，“季昀的话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他训练压力大，我们都理解。”
她的善解人意，让沈书意对这对副CP的印象更好了。
“你们的默契很好。”沈书意由衷地说。
“练得多了嘛。”苏晚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关切地问，“季昀的伤，不影响测试赛吧？”
“按时治疗和休息，就不会。”沈书意给出专业判断。
“那就好。”苏晚晴松了口气，“他虽然嘴巴坏，但实力是公认的，我们都希望他能以最佳状态参赛。”
两人正说着，季昀的三十分钟限定时间到了。他像算准了一样，精准地滑到沈书意面前，额发被汗水浸湿，眼神里的戾气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动后的疲惫和……依旧的不爽。
“时间到了。”他硬邦邦地说，像是在完成汇报任务。
沈书意看了一眼计时器，点头：“可以了。回诊疗室做放松和冰敷。”
季昀没说话，翻出冰场，径直朝外走去。
沈书意对苏晚晴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走出冰场时，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其他队员的小声议论。
“看见没，季哥在新队医面前，好像没那么横了……”
“啧，一物降一物啊！沈医生厉害！”
“不过季哥那脚……测试赛真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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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诊疗室的路上，季昀依旧沉默，但脚步比之前放缓了许多，似乎那三十分钟的适应性滑行，也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做完所有的后续治疗，季昀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带着点别扭的僵硬，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他们……刚才那套节目，怎么样？”
沈书意正在记录治疗笔记，闻言笔尖一顿，抬起头，看着他那略显紧绷的背影。
她明白了。“他们”指的是林寒和苏晚晴。
她放下笔，语气客观而专业：“技术动作完成度高，同步性好，艺术表现力上乘。是目前国内顶尖的双人滑水准。”
季昀沉默了几秒，才嗤了一声，拉开门：“还行吧，也就那样。”
门被关上。
诊疗室里，沈书意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位冰上王者，不仅脾气坏，情商低，看来……还有点口是心非。
她重新拿起笔，在季昀的档案备注后面，又添上了一句：
【观察：对竞争对手保持关注，态度别扭。疑似存在隐性团队意识？】
这对“冰上双子星”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原本只有她和季昀针锋相对的世界，泛起了新的涟漪。
沈书意忽然觉得，在国家队做队医的日子，或许不会太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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