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发现，自从那次“生不如死”的手法松解后，他的脚踝确实松快了不少。虽然嘴上绝不承认，但他对沈书意的医嘱，执行度却悄然提高了几分。至少，在明面上不再公然对抗。
测试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那股无形的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绳索，缠绕在每个队员心头。连一向清冷的林寒，训练时都更加沉默。苏晚晴则加练了几个难度衔接，力求完美。
这天晚上，沈书意因为整理一批新到的运动员体能数据，在办公室待得晚了些。离开时，已是月上中天，整个训练中心静悄悄的。
她习惯性地绕路，从A区冰场外走过。这个时间，冰场应该已经闭馆清场了。
然而，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冰刀摩擦冰面的声音。
有人？
沈书意放轻脚步，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
空旷的冰场只亮着几盏应急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季昀。他没有开音乐，只在寂静中一遍遍重复着某个联合旋转的进入步伐。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固有的力量感，但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沈书意靠在阴影处的挡板上，静静看着。
他似乎在尝试一个新的衔接进入方式，试图让动作更流畅，更具个人风格。但好几次，都在同一个转换节点出现问题——重心切换不够干净，导致旋转轴心微微偏移，影响了后续动作的稳定性。
季昀停了下来，双手撑膝，胸膛起伏，低声咒骂了一句。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冰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记。他直起身，甩了甩头，准备再次尝试。
“重心在后外刃停留的时间再多0.1秒，转换时用核心发力，而不是靠肩膀硬拧。”
一个清晰冷静的女声在寂静的冰场里突兀地响起。
季昀猛地回头，看到阴影里走出来的沈书意，瞳孔微缩，脸上瞬间布满被窥破秘密的愠怒：“你怎么在这儿？”
“加班。”沈书意言简意赅，走到挡板边，目光落在他刚才反复失败的那处冰痕上，“你的错误动作很典型，靠蛮力重复一百遍也没用。”
季昀脸色难看：“沈医生，你拿着听诊器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我在这片冰上摔了十年的时候，你还在医学院背人体解剖图呢。”
沈书意没理会他的嘲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软底便鞋，又看了看冰面。
然后，在季昀惊愕的目光中，她弯腰，利落地脱掉了鞋子，只穿着袜子，推开挡板门，一步踏上了冰面。
冰凉的触感瞬间从脚底传来。她微微吸了口气，适应了一下。
“你干什么？”季昀皱眉，语气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女人疯了？穿着袜子上冰？
沈书意没说话。她微微闭上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几秒后，她睁开眼，眼神变得专注而不同。
她模仿着季昀刚才的起始姿势，然后，开始滑行。
没有冰刀，只有棉袜与冰面的摩擦，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的动作却流畅得惊人！身体的倾斜，重心的转移，手臂的摆动……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复刻了季昀之前的动作，直到那个错误的转换节点——
她的身体以一种更经济、更高效的方式完成了重心的切换，核心收紧，肩部稳定，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本该如此。
她停在他面前，气息平稳，抬头看着他：“看明白了吗？你的问题不在脚踝的灵活性，在于核心发力模式和重心控制的时机。错误的发力会加剧你脚踝的负担。”
季昀彻底愣住了。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书意。她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不仅仅是“懂”，那分明是极其专业、浸淫多年的功底！没有冰刀，仅凭袜子和身体控制，就能将技术细节展现到这种程度……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队医能做到的！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问什么。
就在这时，冰场入口处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
“好像里面还有人？”是苏晚晴的声音。
“灯还亮着。”林寒的声音紧随其后。
沈书意和季昀同时转头，看到林寒和苏晚晴穿着便装，似乎是刚从哪里回来，路过冰场。
当看到冰面上，只穿着袜子的沈书意和一脸震惊的季昀时，两人也明显愣住了。
“沈医生？季昀？你们……”苏晚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林寒的视线则落在沈书意光着的脚上，又看了看季昀，冷峻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
季昀瞬间回神，一种莫名的、不想被误会的心情涌了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恼羞成怒地对沈书意低吼：“下去！冰上冷你不知道吗？！”
沈书意倒是很坦然，她对林寒和苏晚晴点了点头：“我们在做技术分析。”
她说着，从容地滑回挡板边，穿上鞋子，动作自然得像只是散了个步。
技术分析？穿着袜子？在深夜无人的冰场？
苏晚晴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不信”，但她很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那……我们不打扰你们‘分析’了。沈医生您快回去泡个脚，别着凉了。”
林寒也点了点头，拉着苏晚晴离开了。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季昀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冰场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微妙。
季昀看着沈书意穿好鞋，脑子里还回放着她刚才那流畅的动作，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沈书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书意拍了拍裤脚，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平静无波。
“你的队医。”
她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记住我说的发力方式。不然，下次手法松解，我会考虑加大力度。”
季昀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第一次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立刻反驳。他站在原地，冰面的寒意顺着脚底蔓延，却比不上他心头那股被强烈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所带来的冲击。
这个新来的队医，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低头，看着冰面上沈书意刚才用袜子划出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下意识地，模仿着她刚才的动作，重新尝试了一次那个衔接。
重心……控制……核心发力……
冰刀划过冰面，发出顺畅而稳定的声音。
这一次，旋转轴心，稳住了。
季昀停下动作，看着冰面上自己清晰的轨迹，又望向沈书意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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