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顾泠意在亭中抚着琴,琴声清亮,缭绕人心。

符离就坐在那亭中石阶上,他侧耳倾听。

他听见的不仅是那珠落玉盘、不绝如缕的琴音,他更听见天空的鸟鸣。

许久,琴声戛然而止,一曲未弹完,让听的人眉头微皱。

顾泠意发出声音问符离道:“可决定要同我一起去宏云书院读书?”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他的鬓边,他的唇。

夕阳柔和了光晕,他的侧影既模糊又清晰。

符离微微点头,下颌出离了那夕阳橙黄的光晕,他向她望去,他的眼神里,是坚定。

容芝最近经常发呆,她像是犹豫不决的鸟,一时不知该是飞上还是飞下,若飞下,那就永远要沦落到尘土里,再多的喧嚣都要忍受。

若能飞上,那么她也会尝到不曾尝过的滋味,这滋味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毕竟没有品尝过,可是她仍期待。

她还是要做那飞鸟,容芝追寻属于自己的天空。

一霎那,她明白,她可以不必那么害怕,就算最后要出离顾府,她也不能再躲避,她是生而旋落的雪花,一生唯有自己伴,最后消融,也是必经之事。

容芝的脸上再次挂上笑意,她不再回忆往昔的伤痛,这双脚向前迈去,走到哪她就在哪。

就如此相安无事,云淡风轻地过了几日后,容芝已经把符离抛之于脑后了。

她走路同他擦肩而过时都不会让他身侧的风挨着她。

那人照常把自己淹在书卷里,可人都是一样的,白天熬晚上熬,哪有不吃力的。

符离推开自己厢房的门,打了个哈欠,明明是睡了一觉方醒来,但就是浑身不利索,他看着那天边还未退下去的月牙,默默拿着书卷往顾府门边走去。

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符离纳闷,这样早的天色,该是何人与他一般的早起。

他睁大疲倦酸涩的双眼,竟然见一女子背对他站在井边。

借着月辉暗淡的光,符离看见女子身上仍着着寝衣。

他心下又惊又疑,这女子莫不是想不开要做傻事?

在符离看来,千难万难,也有否极泰来的时候,怎可做那戕害自己的糊涂事。

他悄无声息的接近她。

那女子并未察觉,只是更靠近那井一步,低着头探看的样子。

符离伸出手臂把她拦腰抱住,欲拖拽到别处,令她远着这危险的地方。

容芝看着自己腰间袭上来的男人的手臂,心惊胆战。

她费力扒拉那绞紧的手臂,转头一看,竟是那张不近人情的脸,是他!

容芝张嘴欲大声喊叫。

不期然,符离眼神错愕的看着她。

他盯着她受伤带着红痕的额头,嘴巴张了张,没吐出半个字。

容芝看着哑口无言的他,亦没有大叫救命。

她低着头,用发丝掩盖那痕迹。

她压着声音轻声道:“你快放开我。”

符离摇头,他道:“若我放手,你做傻事了该怎么办。”

容芝听这话也明白了,符离这是以为她想不开了,要做跳井的荒唐事。

“你放心吧,我不会做那傻事,我又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容芝口气无奈道。

“你怎么还不放手?若是被府里的那些长舌妇看见了,还不知如何编排我呢!我这两日可是受够气了。”容芝推搡他的手臂,两个人的肌肤相触,在微寒的空气中生出些热意。

此时,两人后知后觉,他们抱作一团的样子,就像枝头上常看的小雀儿,相互依偎。

符离道:“那你说,你这么早到井边作甚?”

容芝心想这人怎会如此多管闲事,麻烦极了,可她力气不敌他,除非他主动放手,她才能离开他束缚住她的胸膛。

“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多事?不读你的书去,理我这人做什么。”她弯腰抓着他的手臂,咬上一口,企图让他吃疼。

符离本来站得笔直,被她这么一弯腰,腹部撞得生疼,加之随之而来手臂上的痛感,他下意识要放手。

可是想起他们初见时,她施舍的一个包子,他仍坚持着不放手,任她在怀里踢打。

“只要你说了,我就放了你。”他嘶哑着嗓音。

容芝无法,就赖在他怀里道:“我只不过是起来打井水去洗头发。”

符离不信。

他闻着她的头发,确实有些气味了。

容芝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脸上的表情简直要挤成麻花。

“那你为何白日不洗,偏要此时无人时来打井水?”符离还是有些不放心。

容芝看着再耗下去,天就要亮明白了,于是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让这个古怪又疑心的人不要再耽误她时间。

“我就一个人站在那亭子边,谁知道那红香非说我勾引她家那口子,叫上几个人来把我打了一顿,又是扯头发又是扒衣服,我真是命苦呀,呜呜”容芝说到伤心处,眼中落下几滴眼泪。

她把侧脸对着符离道:“真真就是命如草芥,我这样的出身,这样的遭遇,怕是没有同情我的,昔日的姐妹白日见了我都是装作不识,我现在在这顾府果真就是形单影只的一人。我白日能躲则躲,这才沦落到要避着她们洗发。”

符离垂眸,看着怀里的她,他放开了手。

容芝一得自由,便提步去井边。

符离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走到她身边,帮着她一起打井水。

容芝面对不言不语只顾低头干活的符离,心内生气暖意,忽然眼泪又落了,幸亏他低着头并未察觉,不然他问起为何落泪,她可真不知如何说,该说是被他感动的吗?未免显得她矫情了。

她道谢后便提过水桶,一扭一崴的往木盆那走去。

符离看着她笨拙的模样,两条剑眉微微皱起。

她正艰辛的洗头发,发现自己低头来洗总是不能避免伤口碰水,就在她拿着皂荚无处下手时,有一只手从她手里夺过皂荚,容芝奇怪这符离又要作甚,就在她有些生气的时候,他坐在一处小木凳上,唤她:“容芝,你躺在我腿上,我帮你洗头发。”

这话让容芝不可置信了一下,而后也磨蹭着过去了,她躺在他腿上,她的面孔变得粉红,不知是被天气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的眼神专注又认真。

他的手轻轻插进她的发中,偶尔他的唇会抿起,偶然他的眼会眯成一条缝,他在仔细端详她的发,他用水混着皂荚给她清洗头发,什么表情都有,可容芝没从中看出半点不耐烦,她就这样看着他,她见了许多不曾见过的模样。

总算洗好了,他替她绞干头发。

符离开口道:“最近早上天凉,你不要受了风寒,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你就告诉我一声,我帮着你。”

容芝第一次不想直视他的眼睛。

可她还是望了过去,他的眼中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点头,耳朵尖冒着粉红。

容芝头一次见这样的男子,前几日她和他之间貌似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今日他就不计前嫌,他真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好男子,可惜她同他是没有那个缘分的。

心头失落,就这样又在后厨烧了一日的水,她的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在回去厢房的路上又遇到符离时,她才由衷的在面上露出些许微笑。

她想上前同他打声招呼,把心头的愁绪都消融掉。

可是,她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定睛细看,那人是顾泠意。

顾泠意身上穿的是时下流行的百褶裙,步履翩跹,同她身旁并肩而行的符离说着话。

容芝收回那只踏出去的脚,脚上着的青色古朴的布鞋上绣着几棵傻傻的草,她换了一个方向走着,同他们分道扬镳。

只是,夕阳西下,她一步三回头,每次看着符离的衣角,她的目光就自动回避,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她回头了好几次,直到她再也见不到那二人的身影。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容芝踏进厢房,屋内原本各说各话的姐妹都安静了,只剩红香大着嗓门回方才说话的桑町。

红香道:“本来就是容芝那贱蹄子不安分,不然我家那口子过得好好的日子,怎会起了纳妾的心思,我们那样的小门小户可迎不进容芝那一尊大佛,既然我家那口子能对她起心思,少不得她自己□□。”

容芝听到这么恶毒难听的话,整个人气的发抖。

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往红香冲去,那时红香正在用桶泡着脚,容芝把洗脚水掀起来,泼了红香满头满脸。

趁着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容芝抱起自己榻上的被子便走了出去,身后是红香骂人的声音。

容芝不知自己能去哪,顾府好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她抱着被子,一边掉着眼泪,哭哭啼啼往后花园那边去,那边的石凳能让她坐到天亮,至于天亮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她先不去想。

令容芝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已经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了。

泪眼模糊中,她只听见那人在念着之乎者也的话。

是符离。

她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倒是符离注意到她,他把书放下,朝她走来。

她仰着头望他,在她的泪眼中看见他几个倒影。

符离问容芝:“容芝,你怎么哭了?”

他抬手为她抹掉眼上的泪花。

容芝只见眼前的符离重又合成一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错号后

醒春集

小船三年又三年

北岛长夜

至死靡他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七星幻喜
连载中湘锦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