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容芝和符离相对坐在石亭中。容芝说：“我还是离去吧，孤男寡女，被人知道总归不好。”
符离扔下书，道：“你又能去哪呢？合该是我离去，但我走后，此处你一个弱女子，恐怕才是不好。”
两个人，没有旁的人。这样的话，惹的容芝眼热。
他一直揉着眼睛打起精神读书，而容芝在一声声听不懂的低喃里睡去。
符离是怎样的人？好生奇怪又奇特的男子。
第二日，容芝到厨房上值，桑町着急忙慌的跑来，拉住容芝的衣袖，她道：“容芝，红香和看门小厮符离在大堂对峙呢。”
什么？容芝一时竟也不能明白。
红香这泼皮，又怎么和符离生出嫌隙了？
“红香还说，你和符离”桑町支支吾吾。
“我和符离怎样？”容芝见桑町吞吞吐吐，也有些糊涂了。
桑町左右探看，见无人，倾身附在容芝耳畔道：“红香嚼舌根说，你和符离无媒无聘，媾和到一起去了。”
说完，桑町红着脸站在容芝面前。
容芝出言道：“红香真是满嘴喷粪。”
气不择言，甚至眼里因为这污蔑而溢出心酸的泪水。
“她，她还在老爷夫人面前，发誓说，昨日见你们在凉亭中私会，你，一夜未归。”
容芝怔住了，一夜未归的事情可是全厢房的婢女都知晓的了，这一点瞒不住人家。更何况，昨日确实和符离坐到了天明，但也仅仅是相对而坐，旁的杂七杂八都没有。
“昨夜，红香在你之后就出去了，我以为她是去找你麻烦，没想到在这里做文章。”桑町关切地说。
容芝当即明白了，原来红香昨日看见了她和符离，不过他们两个可是清清白白的。但红香要想惹是生非，便添油加醋，白的说成黑的，引人瞎想不足为怪。
“带我过去那里，我要和红香当面对质。”容芝放下烧火的柴，用布巾匆匆擦了手后随桑町前往二进院内。
顾府主人和仆人都在里面。
顾府两位老人坐在上首，容芝打眼看过去，顾少爷顾应宪也在，嘴里还说：“像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浸猪笼的，我们正经人家，不说是小厮了，就是路边一条野狗也得规矩守份才是。”
容芝心下鄙夷，顾应宪简直说的不是人话，惯会欺压底下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才是。
红香看见容芝到来，又嗓音高了起来，一副要把容芝就地正法的得意模样。
“奸夫在这里，□□就闻着味来了，真是情深呐。”红香嘲弄道。
容芝攥紧手心，吃痛也不放手，上前跪在顾老夫人和顾老爷身前。
“老爷夫人，这都是红香胡诌的，我和符离是清白的。”在这么多人面前，为自己的贞洁辩白，容芝有些**裸的恨。
符离看向容芝，他脸上有青色的巴掌印，容芝暗暗心惊，眼中充斥泪水。却只能对上首的人磕头辩解。
“容芝，你昨晚和符离在一起一整夜，是也不是？”顾老夫人发话，话语中有些怒气。
容芝一时无话，这是事实，但是却让人浮想联翩。
顾老夫人见她迟疑，动怒道：“将这两人一同沉塘，顾府的家风还容不得两个卑贱的奴仆来败坏。”
两条性命，在她嘴里说出来竟是那么轻飘飘，好似只是在决定今晚的饭吃什么。
“求求老爷夫人明察秋毫，虽然我和符离昨夜待在一起，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容芝疯狂磕头，额头流下鲜血。
符离突然膝行上前，用手抵住她的额头，砸下去的那一瞬间，容芝的眼泪落得更快了。符离固执的不离开，血和泪糊了容芝满脸，他拉起容芝，用袖子轻轻的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泪。
“还狡辩，方才符离也百般否认你们的奸情，被本少爷教训了一顿，你如今一来，这奸情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顾府主人在这里，你们也不放在眼里，还这么你依我侬的，忒恶心人了。”顾应宪鼻孔朝天，视他俩为草芥蝼蚁。
就在二人要被下人拖走的时候，顾泠意冲了进来，她气喘吁吁地道：“请爹和娘三思。”
顾应宪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觉得这个嫡姐多生事端。他看符离碍眼，早就想找个机会把他驱逐出府了。
顾老夫人和顾老爷虽然对这个嫡女没有对过继来的儿子那样看重，但是好歹是亲生的，也就把话语软了下来。
“泠意，后宅奴仆的事，你这个大小姐还是不要插手了，免得降低自己的身份。”顾老夫人端正姿态，没了方才发怒的痕迹。
好似做戏，对不同身份的人，做出不同的架子。
顾老爷仍一言不发，只用浑浊的眼看堂中的闹剧。
顾泠意看看容芝，又和符离对视一眼。容芝低下头，看着符离抓住她袖口的手，他的指尖染了红，是她血的颜色。
眼泪不流了，心依旧在痛。
良久，顾泠意道：“他们二人，并不算是有什么奸情。”
听闻顾小姐的话，容芝心内不胜感激，但是也知道这都是徒劳，那些人只认定自己的偏见。
“符离和我说过，他和这位姑娘早已定情，我是知道他们的事情的。”
顾泠意的话出乎容芝的意料，容芝看向符离的侧脸，他保持一贯的冷静，对这话语不见惊讶之色。
难道？不可能，符离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她虽和他表达过心绪，可是他当场拒绝了的。
“只是过几日，符离就要随我去宏云书院读书，这一点我早已禀明爹知道了。”顾泠意说完看向顾老爷，众人的目光也随之一起落在那个上首如枯木的老人身上。
顾老爷闻言，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我就同他们二人说，等符离从书院回来得了空，两人再成亲。”顾泠意说完，毅然跪下，向两位老人道：“都是女儿自私，让符离和这位姑娘才落得如今的地步，不然，他二人恐怕早已成亲了，便不会有今日被人误会的事情发生。”
容芝没想到，顾小姐竟然为了符离，做到这个地步。
“是啊，他们既然情投意合，又在小姐面前许下婚约，虽然逾矩了些，也全是为了主子小姐着想，实在不该受这场无妄之灾。”顾泠意的奶娘方才便寸步不离，见小姐表了态，也帮腔说话。
这下子，众人都理明白了，原来堂下这跪着的二人，早已在主子面前许下了婚事，只是主子要带了符离出去行事，才不得不耽误了成亲的事。
“如此，此事便真相大白了，泠意你也起身吧，不要伤了身子。”顾老夫人退让三分，不再追究此事。
“这都是红香惹出这么多事，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告到老爷夫人面前，实在是有失体统，罚下去，仗三十。”顾应宪见自己失利，将气撒到挑起事端的红香身上，一个小婢子，也让他出了丑。
红香哭天喊地，但于事无补。
容芝感激的看向顾泠意，身旁的符离搀扶她起身。
待起了身，容芝又匆匆撒了手。顾泠意看在眼里。
几人一起出了院子，在花园小径里停住了脚，在顾泠意眼神的示意下，奶娘站到了远处。
容芝此时要跪下道谢，倒是顾泠意知情识趣的拉了她一把。
“不必跪。”
“小姐对容芝有恩，容芝无以为报，只能跪下来感激。”容芝杏眼红肿。
顾泠意状似亲切地抹了她的脸蛋，收回手道：“你不必谢我，我救你，也全是看在符离的份上。”
顾泠意话里点到符离。容芝点头道：“我明白。但是小姐还是救了我。论迹不论心，小姐救了容芝是事实。”
顾泠意闻言，多看了这姑娘一眼，生的杏眼桃腮，身段婀娜。
“你倒是个实心眼的，不过这也好，你配符离，倒也不是上不得台面。”顾泠意语出惊人。
容芝不知如何反应，话中意思她虽听得分明，却不解眼下是何个状况。
符离开口言：“多谢小姐美意，只是我不曾有成亲的打算。”
“你这话倒是有失偏颇，古语言，成家立业，这成家在先，立业在后。何况，方才你二人之事，已在府中传开，若是你此时决意不娶咱们容芝姑娘，只怕你要让她在府中不好过，更甚者，容芝也快二十的年纪，若是无人与之成亲，恐怕会被驱逐出府，顾府中对她虎视眈眈的已经有了一个红香，你再如此，恐怕这日子实在不好过。”顾泠意分析利弊。
容芝几度想要哽咽。这顾小姐，虽然从前交集不多，但她说这番话，还多是为容芝考虑，是难得的好主子。
“你忍心让她一个弱女子背负这些吗？若如此，我当初真是看错人了。”顾泠意冷声道。
容芝看向她，又看向符离。
符离这一次没有直接拒绝，“等我从书院回来后，再商讨此事，如何？”
符离一双眼看向顾泠意，容芝的心从忐忑变为难堪。这一瞬间，她明白，他不想。
如果自己有的选择，容芝自认为，愿意孤独终老，也不要受这样的屈辱。
顾泠意让容芝先去医馆治额头的伤。
容芝离开了，步步轻挪。符离余光中，是她的残影。
空气中飘散着甜蜜的花香，此中，顾泠意用赞许的目光看向符离。
“我果真没看错你，成大事者，务必不要轻易心软。”
顾泠意拿出手帕擦了手后扔在一旁，道：“你我二人，要联手起来，团结一心，让那些卑贱之徒望尘莫及。你要记住，是我发现的你。”
符离道是，目光微冷。
身侧一枝花被风吹落了花瓣，落在他伸出的掌心。那粉色的花瓣，那样脆弱，那样由人拿捏。
[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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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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